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生而多艰 > 第八章 情窦初开全文阅读

陈方生来自的小家庭,父母健全,三观端正,但是因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在周围都是很多乡下人的小城镇里,还算是有点身份的人物。母亲没工作,在家里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所以,这个家庭不够宽裕,但又有点清高。陈方生从小到大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带点傲慢气质的,所以并不太讨人喜欢。

第一次和丁兮倩见面是在上初一新生报到的那天。丁兮倩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背着大大的背包,到处问人教务处怎么去,财务处怎么去,校长办怎么去。丁兮倩到教务处时,陈方生的爸爸带着陈方生,正在和教导处的马主任说笑寒暄呢。

“请问报到是在这里吗?”一个怯生生,但又非常礼貌的小小女声在门口问道。

“是,进来,让你家长过来。”马主任说。

“我没有家长,我一个人来的。”丁兮倩低声回答。

陈方生抬头看,一个长的清秀而瘦削的小姑娘,背上一个似乎比她的体重都还要重的大背包,把她的腰几乎都压弯了。小姑娘因为太累太渴,满脸通红,额上汗津津的。方生的爸爸也回头看到了这个小姑娘,吃惊这么点大的孩子,竟然没有家长跟来。

马主任看了看她的住址,大吃一惊,问:“你怎么来的啊?从你家赶过来没有车啊。”

“我自己走路来的。”

“什么,你一个人,走了几十里的山路,背着这么大一包东西?”马主任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几年了,很熟悉,以前经常走到城里卖蘑菇。”小姑娘不卑不亢地答着。

陈方生不禁又多看了几眼这个小姑娘,内心陡生几分同情和敬佩。但丁兮倩丝毫没注意到陈方生。

“叫什么名字。”

“丁兮倩。”

丁兮倩,陈方生记住这个名字了。

分班以后,到教室里坐定,陈方生看到,那个叫丁兮倩的小姑娘正坐在她的后面。

那天,姚老师表扬了丁兮倩的作文,李若云在班上出了丑,陈方生都冷眼旁观着,没笑,也没起哄,他懒得去理这些事情。他是高傲而孤独的,他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不需理会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丁兮倩的后座,坐着一个牛高马大的胖子,姓马,同学们给他取绰号叫“马小胖”。马小胖是城里人,父母都做生意,整天好吃好喝地供应着他,所以吃的比同龄人更高,更胖,和丁兮倩站在一起,两人立马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高大的胖子,总是把丁兮倩的座椅往前挤。小小的兮倩占的座位连马小胖的一半都不到。上课时,马小胖还总喜欢扯丁兮倩的头发,下课了就叫丁兮倩“黑八“丁兮倩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他喜欢打台球,最喜欢打的就是”黑八“了,说完哈哈大笑。

丁兮倩一般都不理会他,直到那一天。

丁兮倩下午去上课,一走进教室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她环顾了一下周围,有几个同学窃窃私语,捂嘴低笑,看到她在看他们,就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

丁兮倩已经很习惯了,自从何国新事件之后,她已经把这些背后的取笑看的很淡了,虽然每次心里都还是刺痛。回到桌位,翻开数学课本,一张纸条露出来:“丁兮倩,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放学后可以到小树林里来吗?”没有落款,字很娟秀,看不出是谁写的。

丁兮倩很想站起来,大声把字条念出来,把恶作剧者斥责一番,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恶作剧呢,我岂不是伤了别人吗?爸爸一直教育我,要做个善良的人啊。

这时,姚老师进课堂了,丁兮倩悄悄把纸条收起来,揉成团塞到课桌里。正坐好了准备听课,又一个纸团飞过来,正好砸在她的课本上,丁兮倩打开一看,又是同样的字体,“我是认真的,想和你交朋友,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丁兮倩再次把纸团收好,塞到抽屉里。这堂课她根本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一直在琢磨着到底是谁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终于捱到了放学,李若云来叫丁兮倩一起回宿舍,丁兮倩说自己还有几道题没做完,让她先走。等大家都走后,她再环顾教室,教室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犹豫好久,她终于还是去了。如果是真的,她就告诉那个爱慕者,可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如果是假的,她至少也要知道,是谁在捉弄她。

刚走进小树林,丁兮倩就看到他们班五个男生在哈哈大笑。有的又蹦又跳,有的笑弯了腰,有的都要笑岔气了,其中一个指着马小胖说:“哈哈,你输了,你输了。”

马小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指指丁兮倩:“丁兮倩,你咋那么自作多情呢,像你这样长的又黑又瘦,连妈都没有的人,谁会喜欢你啊?”

旁边有人接着起哄:“还被何国新摸过。。。”一片哄笑声。

丁兮倩气得咬牙切齿,握紧着拳头,她恨啊,恨这群人狗眼看人低,恨他们拿别人的善良当消费品,恨他们拿别人的痛苦作笑料。开始她还站在原地不动,正准备转身就走,最后听到何国新三个字,她顿时失去了理智,大叫着冲向马小胖一行五人。其他几个男生看到她发疯了一般地冲过来,吓得赶紧跑开了,只有马小胖还站在原地,叉着腰,继续笑着:“丁兮倩,你来啊,你来打我啊。”

丁兮倩顺手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想都没想就向马小胖砸去,“砰”地一声,石头砸中了马小胖的额头,马小胖应声大叫“哎哟,哎哟”,用手捂住额头,血顺着手哗哗流了下来。

丁兮倩不管不顾地就冲回了宿舍,蒙上被子,偷偷地哭。小小的孩子,在那时,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啊,贫穷,自卑,嘲笑,欺骗,捉弄。。。这些像大山一样压得丁兮倩翻不过身来,像枷锁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从不曾想去欺负别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就因为我穷,因为我没有妈妈,因为我没有有权有势的爸爸,我就要被玷污,被戏弄,被侮辱,被欺压吗?丁兮倩想不明白。

第二天,丁兮倩眼圈红红地被叫到了姚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垂头丧气的马小胖和气势汹汹的马小胖父母。

“姚老师,这还得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欺负到我们家头上来了。医药费她必须全出,还得到医院去照顾我儿子。”马小胖妈妈大声嚷嚷着。

马小胖额头上贴着一大块纱布,一言不发。

“丁兮倩,到底是怎么回事?”姚老师问道:“尽管直说,老师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丁兮倩不说话。她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再去揭开那些伤疤,一次又一次。

“姚老师,丁兮倩是被他们戏弄的,马小胖他们太欺负人了。她忍无可忍才捡起石头砸了马小胖的。”丁兮倩和姚老师回头,站在身后,为她说话的,竟然是陈方生。

“是这样吗?”姚老师问丁兮倩和马小胖。

两人还是不作声。

“即便是那样,人总是她砸的吧,医药费总要她出吧?“马小胖的妈妈再次嚷嚷着,这次倒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阿姨,她没钱。“陈方生又说话了。

姚老师让陈方生和丁兮倩先回教室,接下来的事情他来处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室。

“丁兮倩!”陈方生在后面叫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丁兮倩问。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不想那些血淋淋的伤疤一次次被戳烂,但是陈方生毕竟帮了她。这个平时话不多,几乎没怎么和她搭过话,也很少理睬其他同学的陈方生,今天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我想帮你。”陈方生赶上丁兮倩,诚恳地说着,一改往日的傲慢。

“你为什么想帮我?”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丁兮倩现在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冷冰冰地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帮我说话。不过我不想让别人说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丁兮倩,我昨天打扫卫生,看到了你抽屉里的两张纸条,也偷听到了马小胖他们几个人的谈话。。。”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丁兮倩的情绪突然失控了,她大声痛哭。与其被欺骗,被戏弄,这种后知后觉更让她觉得愤怒。她觉得陈方生就是个看热闹的,等同于马小胖他们一帮人,他同样的不可原谅。

“我,我怕你认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看到丁兮倩大哭,陈方生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陈方生,自从在教导处见到了丁兮倩后,就对她有一种别样的关注。她和李若云闹别扭,李若云处处刁难她,后来两人成为闺蜜。。。这些事情他都偷偷地看在眼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别人都觉得不顺眼,似乎他们都低他一等,为什么偏偏这么关注丁兮倩。

冥冥之中,或许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命运吧,但当时都是初中生的两人,哪知道这些呢,陈方生只觉得自己就是想要去关心和帮助丁兮倩,而丁兮倩,这时才注意到了陈方生。

这件事情之后,两人依旧很少说话。有时丁兮倩的抽屉里会突然多一份学习资料,有时也会出现一颗糖,有时是校门外大家都爱吃的小零食果丹皮。

第一次出现时,丁兮倩很是惊奇,她立刻想到了马小胖。她用一张纸把糖包好,纸上写到:“马小胖,你无聊透顶。”然后转过身,迅速扔给后座的马小胖。

马小胖一脸懵地捡起纸和糖,又扔回给了丁兮倩。下课后,丁兮倩把纸撕碎,把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尽管,那种糖她和李若云吃过,很甜很甜,但她想再也不能上当了,再不能被他们当猴耍。

第二次再出现一颗糖时,丁兮倩气极了,在纸上写道:“贫穷不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戏弄我。”又扔给了马小胖。马小胖这次更懵了,再三解释糖不是他放的。丁兮倩仍然把糖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次,抽屉里出现的是一包小小的无花果,那时,班里条件稍好的孩子都爱买来吃,一分钱一包。无花果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纸条:“我不是马小胖。”看来,这个无名英雄就在我附近,丁兮倩想着,偷偷地把无花果收了起来。她谨慎地想着,我先藏起来,不吃,过几天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生。但接下来的几天什么也没发生。

丁兮倩不敢给李若云讲这件事,也不敢告诉她,她有一包无花果可以吃,她怕她问哪来的钱买无花果,这样不就露馅了吗?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把那包无花果撕开,一点一点地放进嘴里,慢慢品着,甜丝丝的,带点酸,沁入心脾,从来没吃过这种味道啊。丁兮倩的心,动了。

第四次再出现一根果丹皮时,丁兮倩再也没傻傻地扔给马小胖了,偷偷地收起来,再偷偷地找一个地方一个人慢慢尝着。有一次正聚精会神吃着的时候,李若云突然跳到了丁兮倩的面前:“好个丁兮倩,有东西吃啊,也不叫我?”丁兮倩吓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哦,碰到一个同学,她送给我吃的。”没心没肺的李若云什么也没想,把果丹皮抢过来咬了一大口,“管谁送的,我就是要吃一口,啊呜。”

马小胖有一次在后面又轻轻地扯丁兮倩的辫子,悄悄问她:“哎,最近没人送你糖了?”丁兮倩回头,再把辫子一甩,“啪”地甩在马小胖的脸上。

后来,抽屉里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丁兮倩也都收了,她不想去想是谁送的,或许,是谁看着她可怜,想要帮助她吧,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将来,我一定会报答她的,丁兮倩想着。

那天,丁兮倩收到一张纸条:“你是考中专还是高中?“他们已经上初三了,面临着未来的抉择。对于丁兮倩来说,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上中专,爸爸哪还能继续供她读书,她多想自己快快长大,快快挣钱,然后建一座新房子,给爸爸治好病,让爸爸能够安度晚年。

丁兮倩不知道是谁在问她,也不知道该把回答告诉谁,于是就没理睬。

又过了几天,丁兮倩放学走向宿舍的路上,陈方生突然拦住了她:“丁兮倩,你是考中专还是高中啊?“丁兮倩回答:”我干嘛要告诉你啊。“拍拍书包就继续走。

“哎,我想上高中。你成绩这么好,不上高中太可惜了。“陈方生继续说着。

丁兮倩没回答,她想自己不需要回答。陈方生不是她,谁都不是她,谁都不能理解她内心的想法,从小的苦难与折磨,让她学会了自立,学会了自保,她必须要尽快挣钱,要尽快扛起这个家的重担。没有人能够帮她,她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做出解释。

丁兮倩的抽屉里继续出现各类复习资料,都是初中升高中的模拟试卷。是谁呢,不是马小胖在戏弄她,似乎就只有陈方生了。他在马小胖妈妈面前帮她说话,他又那么关心她是上高中还是中专,但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他平时那么冷漠,那么傲慢,会是他吗?

丁兮倩写下小纸条:“是你吗?”,下晚自习后偷偷塞到了陈方生的书桌里。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心怦怦直跳,到底是不是他,是的话,他会如实回答吗,如果不是,他会认出她的笔迹吗,那该多丢脸啊。翻来覆去,想来想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到教室里,抽屉里果然有一张纸条,上面三个字:“不是我。”

丁兮倩知道了。如此幼稚的游戏,如此幼稚的答案,也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从那次他帮她说话,到后来他问她上中专还是上高中,再到这次他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就回答“不是我“,这种默契,也只有真正做过这件事的人才会这样回答吧。

到填志愿的时候了,丁兮倩毫不犹豫地填了“中专”,专业填写的是“护士“。妈妈是因生她而死的,如果自己以后能在医院工作,即便不能像医生一样为病人解除痛苦,至少也可以做个护士,为病人减轻痛苦吧。

姚老师找到她,“兮倩,你要不要和你爸爸商量商量,这是件大事。“丁兮倩坚决地摇摇头。

陈方生找到姚老师,装作无意间问起丁兮倩家的住址,打听清楚之后,悄悄地一个人到丁兮倩家,见了丁一辉,并请丁一辉劝说丁兮倩一定要上高中。丁一辉问他的姓名,陈方生不敢说,只支支吾吾地说,是姚老师让他来劝的。

周末,兮倩回家了。丁一辉看着自己的女儿,感慨万千。女儿已经长大了,长高了,正是青春期的孩子,本应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和自己的同龄人一起满世界去跑着玩耍,和他们一起无拘无束地大笑大闹。然而,兮倩,她却比所有的同龄人都承受了更多的负担,还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呢,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误这个孩子的前程了啊。

“兮倩,志愿必须改成高中。”丁一辉不留任何余地得说。

“爸爸,你怎么知道我的志愿是填的中专。”丁兮倩有点吃惊。

“你不用管爸爸怎么知道的,在这一点上,你不要有任何的犹豫,你一定要上大学。”“可是,爸爸。。。”丁兮倩还想继续坚持。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厚着脸皮继续找你曹阿姨去借。我你也不用担心,琴姨他们一直都很照顾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奔自己的前程。”丁一辉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容许丁兮倩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在爸爸的坚持下,在陈方生悄悄的努力下,丁兮倩找到姚老师,把中考志愿改成了高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