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生而多艰 > 第十二章 父亲离世全文阅读

自当上文学社社长,丁兮倩的生活真是充实了很多,仅是每月一期的社刊就够累人的,催稿,审稿,排版,打印,丁兮倩用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很快就克服了被赶鸭子上架的尴尬,在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更加圆滑,老练了。

宋其才总是在丁兮倩需要的时候出现,兼职做她的“下手”和“保镖”,两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熟络,甚至是无话不谈了。陈方生也渐渐接受了宋其才,三人经常抽空一起活动,成了名符其实的“三明治组合“。

那天,丁兮倩和宋其才正在为社刊排版。丁兮倩的衣领没翻好,宋其才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过去,准备帮她翻过来,但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不合适,想要把手缩回来,手放在半空,愣在那里,丁兮倩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他好想去轻轻地抚摸一下,哪怕就一下。这时,丁兮倩刚好抬头看到了,问:“怎么了?”

“哦,你的衣领。”宋其才连忙缓过神来。

丁兮倩随手就去把衣服理好了,丝毫没注意宋其才的表情。

“丁兮倩,村上春树你是喜欢的吧。”宋其才问。

“恩,怪怪的一个作家,不太喜欢那种风格,反倒最喜欢他的非主流作品《挪威的森林》。”丁兮倩回答。

“我也是。”宋其才忽然高兴起来,又找到一个共同点。“知道那段话吗?很经典的一段,我背给你听。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的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得在你头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哦。这大概是最纯粹的爱情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若错过,便护她安好。“

“哈哈,宋其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呢。你一个工科生,怎么会背这么肉麻的话啊?“丁兮倩哈哈笑着,调侃着宋其才。

正说笑着,陈方生来了,他给了宋其才一拳,“宋其才,你又缠着我女朋友,还不赶紧找个女生,把自己给嫁出去。“

宋其才笑着还陈方生一拳,“哎呀,谁像你们啊,神仙眷侣。“说着就要走,说是去找女朋友,路边随便捞一个,免得被他俩嫌弃。

“嗨,金岳霖,做金岳霖怎样?“陈方生继续笑话着宋其才。

宋其才当然知道,金岳霖爱林徽因,林徽因也曾一度迷茫,觉得自己同时爱上了金岳霖和梁思成两个男人,梁思成把选择权交给林徽因,林徽因仍然继续选择了梁思成,而金岳霖,大度地和林徽因夫妇长期相处,一辈子比邻而居,这在中国爱情圣坛上被传为一段佳话。

“我愿做金岳霖,兮倩也未必愿意做林徽因啊。你这小身板,倒是和梁思成有几分像。”宋其才笑着敲打着陈方生瘦削的肩膀。

宋其才不打扰两人,先一步走了。坐在路边的草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陷入沉思。如若错过,就护她安好,宋其才的脑中始终回想着这句话。是啊,如果真正的爱一个人,何必非要得到呢。喜欢一朵花,就会去摘下它,每天欣赏它,直到它枯萎,丢进垃圾桶再也不想它了;而爱一朵花,就会远远地欣赏它,让它在枝头芬芳灿烂,看它从含苞待放到开至荼蘼,直至完美谢幕。他的心中,闪现出丁兮倩的影子,她的笑,她的皱眉,她说话的声音。。。但,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岁月,他晚了陈方生六年走进她的生命里。他甩一甩头,坚定地站起来走了。看远处,华灯初上,再过一会,喧嚣繁华的北京城就要开始灯火璀璨了。这个大千世界,它缤纷多彩,值得去关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宋其才年轻的心激情澎湃着。

大一的暑假就要到了,陈方生,丁兮倩约着李若云一起回老家。在车站,李若云看到两人如胶似漆地坐在一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你们两个?瞒的我好苦啊!陈方生你个臭小子,我还以为高中时你喜欢的是我呢,原来你们俩早就眉目传情了啊。”李若云大叫着,整个火车站的人都快听见了。

一路上,李若云不停地追问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经过是什么,一路上都惊讶不止,她不知道,平静的湖面下竟然是波诡云谲啊。初中高中这六年,自己都在两个明白人中间当傻子呢!

两人把李若云送回家,又去见了一趟姚老师。姚老师看到两人在一块,非常欣慰,意味深长地对陈方生说:“兮倩是个好姑娘,她吃了不少苦,从今以后,你不准再让他吃苦了啊。”姚老师总是像父亲一样,丁兮倩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陈方生握着老师的手,诚恳地说:“请姚老师放心,此生宁可负自己,也不负兮倩。”

走出姚老师家已经快天黑了,丁兮倩急着就要往家赶,还有几十里的山路,再不赶紧走,回去要黑得看不见路了。

陈方生紧紧地拉住她,找了个没人的墙角抱住她,深情款款地说:“兮倩,今天我们不回家,好不好?”

“不回家,那去哪?”

“我们去找一家旅社。。。”陈方生的声音格外温柔。

“不,不行。。。”丁兮倩本能地抵触着。

“兮倩,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这六七年,你折磨得我好苦,北京大学我也放弃了,我爸妈至今都不肯原谅我,他们要我一定要出国。。。”陈方生可怜兮兮地望着丁兮倩,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那手,温暖而有力量,传递着无限的激情。

丁兮倩心软了,这个大男孩,他给了我多少帮助,给过我多少心里安慰啊,有了他,我才有了停靠的港湾啊,这辈子,我不就已经找定他了的吗?

两人找了家小旅社。在那里,丁兮倩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灵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陈方生,义无反顾,别无它念。她从没想过要和他分开,他已经是她从身到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她也相信,他也是这样的,他也会把自己完全融入下半辈子的生命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还太年轻,现实往往更加残酷,而理想和情感,在它的面前是支离破碎,不值一提的。谁也不能在金字塔的第一层都还没爬完,摇摇欲坠时,就顺利爬上第二层塔。生命,安全感,物质,尊严,这些都在最底层,是任何人也无法超越的。

暑假快结束时,丁兮倩带着陈方生回家了,正式向爸爸介绍了陈方生男朋友的身份。爸爸非常欣慰,并且一点也不吃惊,他早就知道这个小伙子对兮倩是很有感情的。

临走时,爸爸拖着两人的手,老泪纵横,一遍遍地叮嘱兮倩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对陈方生,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孩子,我这辈子无能,什么也给不了兮倩,请你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绝对不能辜负她啊。”

丁兮倩想不到,这竟然就是和爸爸的最后一面。

大二开学不久,丁兮倩接到了琴姨的电话:“孩子,你快回来吧,你爸爸,他走了。“丁兮倩手里拿着电话,如五雷轰顶,差点晕厥。

她没有想到,给爸爸的药正在手边,准备马上寄出去;刚刚买了一斤毛线,准备帮爸爸织件背心;爸爸还没走出过那个小山村,出来看一眼世界;还有曹阿姨,我还要去还钱的,他也没告诉我她的详细情况。。。从此以后,我就是个既没爸也没妈的孩子了啊。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远去,人生只剩归途啊!

丁兮倩想着爸爸可怜的一生,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让爸爸过上一天好日子,想着暑假的时候,不该带方生去看他的,以前他还一直有一口气撑着,为了女儿也要活下去,知道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终于有人来照顾她了,爸爸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她心如刀割,几度痛哭到晕倒。

丁兮倩本想叫陈方生和她一起回去的,结果陈方生又跟着老师到外地出差跑市场去了。他说自己实在走不开,请宋其才帮忙,陪着丁兮倩一起回去。

宋其才第一次随丁兮倩回了老家。他是震惊的,茅草屋摇摇欲坠,家徒四壁,这个家庭的穷困他不能想象,他更不能想象,兮倩她是在怎样艰难的环境下一天天成长起来的,但是她又那么坚强,善良,大方。宋其才内心的情愫更加疯狂地滋长着,看着她现在那么痛苦,无助,他好想将她抱在怀里,可是,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他只是个好朋友而已,好朋友是没有资格去拥抱她的,他只能去帮助她,不露声色地去帮助她,才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于是,他拼命地去帮她做一切事情,帮她入殓,帮她做孝服,帮她担水,帮她打扫,帮她去感谢村里的邻居。。。

琴姨问:“兮倩,这个,是男朋友吗?”她有点搞不清,之前好像到家里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丁兮倩摇摇头,她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爸爸身边,陪爸爸最后一程。

回程的火车上,丁兮倩靠着宋其才的肩膀,睡着了。她太累了,二十年来,她一直逼着自己努力,前进,不能有任何的退缩,就因为有爸爸做她的精神支柱,而现在,爸爸没了,心空了,目标丢失了,她没有力气再去奋斗了,她只想休息,好好的休息。

趁丁兮倩睡着,宋其才偷偷地,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张脸。除了满脸的疲惫,微微的皱眉外,这张脸都是不可挑剔的,秀气,健康,红润,丹凤眼微闭着,眼角上翘,小小的鼻梁挺着。他多想去捧着这张脸,温柔地靠近她。最重要的,他多想走进那颗心啊,可是,那颗心里,没有他!他充满怜惜又无可奈何地悄悄轻抚了下她的头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