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生而多艰 > 第十一章 其才护花全文阅读

一回到宿舍,丁兮倩就收到了“春芽”文学社的正式通知,请全体成员周二晚上到中文系会议室参加第一次会议。

周二晚上,丁兮倩按时到达会议室。刚一走进去,就有人对她挥手,招呼她过去坐,是宋其才,他专门给她留了座位,两人并排坐下,礼貌的招呼着。

“今天是我们文学社的第一次会议,相信大家都是文学爱好者,也一定是都能妙笔生花,七步成诗的。要不这样,今天我们就来个比赛。”说着分给在座的每位社员一张纸一支笔。

“今天,我们题材不限,命题不限,爱写什么就写什么,限时十分钟,时间一到,请大家就将自己的作品交上来。好,现在开始。”社长宣布着。

都是刚刚高考过来的,一宣布开始,就听见周围一片刷刷地写字声。丁兮倩刚刚涉入爱情,那种幸福,甜蜜,羞涩,激情,陶醉,全都在笔尖荡漾着。

她首先引用了一句张爱玲的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

“与你相知相依,是我今生最美丽的相遇;与你一诺相许,是我青涩年华里最永恒的风景。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直想说的是,谢谢你,这些年陪我风霜雪雨,想你,已经是我每天都不用去想的事情,我要大声告诉你,你早已在我的世界里。。。”兮倩将此时陷入爱情的自己表达得淋漓尽致,她想用笔告诉全世界:我恋爱了,从此,我不再孤单。

十分钟时间到,社长将大家的短文收上去,理了理所有的作品,然后宣布:“因个人原因,我已决定辞去社长一职。经向团委请示和批准,今天,我们就通过公开投票的方式,来决定下一届的社长人选。”

大家全都面面相觑,没想到社长来的是这一招,以前可都是直接任命的啊。接下来,他一篇篇地念所有人的作品,并让大家打分。由于大家谁都不互相认识,也不知道别人写的是什么内容,所以这种投票是最公正的,选出来的社长也是最有才华,最有说服力的。

最后,社长宣布,《初恋的味道》这篇短文得分最高,就是兮倩的,兮倩当之无愧成为了文学社社长。当社长饱含感情朗读这篇初恋小文时,宋其才陶醉了,在想,这该是一个怎样感情细腻温柔的女孩子的文笔呢,这种感觉就像写到心里去了一样啊。当丁兮倩从身旁站起时,他的心,动了。

但是,这种初恋的感觉如此美好,看她的神情如此幸福,该是正在沉醉于爱情之中的吧。是那个男孩吗,食堂里碰到的那个,但丁兮倩否认了啊,不过那个男孩倒是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哎,或许人家只是小情侣拌个嘴吵个架。。。宋其才胡思乱想着,已经有点心猿意马了。一想到食堂里那个男孩,他的心头又有点酸酸的。

丁兮倩略带羞怯地接过社长递过来的旗帜,她确实有点手足无措,从小带大,她都没做过班干部,虽然文章一直都是备受老师推崇的,但做这个社长,光凭文章写的好还是不够吧。她想推辞,但社长坚持说:“这是最公平公正的方式,文学社社长就应该是文学水平最高的那个人。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和成长的平台,大家给你一个机会,你就还大家一个惊喜吧。相信自己。”社长带头鼓掌,全体社员“啪啦啪啦”也鼓掌通过。就这样,丁兮倩稀里糊涂地就当上了文学社社长。

散会后,大家都走了,丁兮倩留下来,和社长交接工作。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年要出至少1期板报,办1期刊物,至少1次讲座,还有和兄弟院校的联谊交流。丁兮倩的头有点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但是再推脱就显得太矫情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

好不容易交接完了,丁兮倩抬头一看,竟然还有一人在会议室没走,又是宋其才。

“你怎么还在这?”丁兮倩很吃惊。

“哦,我怕你们工作太晚,你回到女生宿舍还有一段距离,我送你回去安全一点。”宋其才说。

丁兮倩一阵感动,对这个细心,沉稳的工科男孩不禁又多看了两眼,也没多想,两人就边走边向女生宿舍走去。

“丁兮倩,你的名字,真美好,看了你的名字就想认识你的人。”宋其才诚恳地说着。

“哦,那是我妈妈取的,来自论语。”丁兮倩说到妈妈,声音立刻低沉了。

“那你妈妈一定是兰心蕙质,像你一样文采飞扬吧。”

“我没见过她,我一出生,她就去世了。”丁兮倩叹了口气,是啊,妈妈若在世,该和她一样饱读诗书,妙笔生花吧。

“啊,对不起。”宋其才没有想到,心中对丁兮倩的怜惜又多了一分。

“兮倩。“是陈方生,他一直在宿舍楼下等她。热恋时分的男女,真是片刻也不愿意分离。

“哦,方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电气院的宋其才,文学社的社友。“丁兮倩介绍着宋其才给陈方生正式认识。

宋其才主动伸出手,非常诚恳地想要认识一下这个食堂男孩,但陈方生的手绵软无力,敷衍似地握了一下很快收回了。

“这是我男朋友,陈方生。“丁兮倩大方地介绍着陈方生。

陈方生一下子神采飞扬了,然后马上把手搭在了丁兮倩的肩头。宋其才微笑着,内心的猜疑被证实了,心里还是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丁兮倩,丁兮倩此时正望着陈方生,脸上满是幸福,眼里也只有她的男朋友了。

他告辞二人往回走。路灯很明亮,但此时的宋其才,内心却是晦暗的,莫名的烦恼令他想要发泄,但性格沉稳的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我们才见两次面而已,人家却可能已是多年的相知,而她的从前,他却一无所知。他的内心有一种冲动,非常想要了解她过去一切的一种冲动。

看着宋其才走远了,陈方生拉着丁兮倩的手,问:“怎么又是这个人啊?“语气里浓浓的不满和醋味。

“很正常啊,以后我们还会时常有接触呢。“丁兮倩轻松地说,”哦,对了,方生,我当上文学社社长了。“

“什么?“陈方生大跌眼镜。”那家教你还做不做?“

“做啊,当然做。有消息了吗?”丁兮倩急切地问着。

“确定了,下周就可以开始做。但是你哪忙的过来啊,又要上课,又要做家教,还要做文学社社长。”

“大学四年,我要充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好好利用我的青春。”丁兮倩说道,夸张地笑着。

“那我们连约会的时间都没了。”陈方生撇撇嘴。“看来你以后是大忙人了,没空接见我了吧。”

“哈哈,怎么会,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进步啊。方生,难道你不希望我进步吗?”丁兮倩宽慰他。

是啊,从小到大,兮倩她什么时候停下来过,什么时候依赖过别人,她是那么独立,自尊,那么好强,努力,这些难道不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吗?难道我想用恋爱将她禁锢,不,不可能,新时代的女性,就是应该这样自强自立啊。陈方生想着,有点小委屈,但仍然拥有大格局。

按照同学给出的地址,周六,陈方生和丁兮倩很快找到了家教的地点。陈方生因为这几天要跟着老师去一家企业调研,所以看着丁兮倩进去后就离开了。

一走进家门,丁兮倩就感觉出了这家女主人的盛气凌人。她有点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丁兮倩,盯着丁兮倩脚上过时的塑胶凉鞋看了好几秒,然后让家里的保姆拿出一双全新的凉拖鞋让她换上。

房子非常大,家里的陈设极其奢华。清一色的中国风全实木家具,电视柜里摆满了各种木雕艺术品,进门第一眼看到的走廊尽头挂着一幅长约两米的山水画,丁兮倩还看到,光客厅里就摆了几台电脑,他们整个学校都只有两台呢。对于九十年代初的家庭收入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富裕的家庭了。

“来,到书房去吧,什么都别碰,你赔不起。“女主人冷冰冰地招呼着丁兮倩。丁兮倩再一次感受到了,贫穷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她本想转身就走,但想想那一个月的100元,确实是相当大的诱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丁兮倩忍气吞声地走进女主人手指的书房。刚走进去,后脑勺就一阵痛,回头一看,一个比她还高的女孩子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她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哈哈。”女孩嘻嘻哈哈着,但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丁兮倩想发火,还是忍住了,她想着,这时候,我既是一名老师,又是一名雇员,无论哪个身份,我都应表现出我的涵养来,等我待会用自己的本领来征服你,看你还嚣不嚣张。

“老师,你这身衣服,至少穿了十年了吧,这样式的早就不流行了。“女孩趾高气昂地指了指她的小外套,这可是她昨晚刚从昨晚校门外的夜市上买的,花了近半个月的零用钱。

丁兮倩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来上作文课的,不是上服装设计的。开始上课吧。”女孩撇撇嘴,不情愿地拿出纸笔,又趴在桌上。富家子弟原来是这副德行,今天就为五斗米而折腰吧,丁兮倩想着。

丁兮倩首先从讲故事说起,再不上进不爱学习的孩子,对于听故事还是有兴趣的,听着听着,开始还趴着的,慢慢漏出一只眼睛,再抬起头来看看老师,最后完全被老师吸引,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师。

丁兮倩戛然而止,那女孩说道:“继续讲啊,那孩子最后死了没有?”

丁兮倩说道:“没了,讲完了。”她两手一摊。

“什么啊,吊人胃口。“女孩生气地扔掉手里的笔。

“结局你来定啊,你就是作者。你来决定她是生还是死,是好好地活着还是瘫痪了?写出至少两种结局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她的生杀大权由你来定。“丁兮倩继续诱导她。

“恩,有意思。”女孩来了兴致,一口气写了三种结局,虽然文笔不怎样,但至少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了。

“咚咚咚。”女孩的母亲来敲门了。

“丁兮倩,是叫丁兮倩吧?”那女人好生高傲,连叫人名字都似乎侮辱了她一样。

“今天你就给她上一天课,中午你自己出去吃个饭,下午两点以后再过来吧。”女人又看了一眼她脚上的新拖鞋,指了指说:“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鞋子带走。”

行,没问题,自己中午吃饭也好,叫我带走自己的鞋子也好,你不尊重我也好,就冲那100元,忍下所有的屈辱,我也要干下去。丁兮倩横下一条心想着,这100元,可以够给爸爸买半年的药了。

中午,丁兮倩自己出门,在附近找了个小摊,花两毛钱吃了碗凉面,又找了个小亭子坐下休息了会,下午两点继续去上课。

过完这一天,丁兮倩也累得不行了,讲得口干舌燥的同时,还要和那不听话的小孩斗智斗勇,唉,钱不容易挣啊,她默默盘算了下,按照课时,今天可以收获50元,这可是笔大数目啊。

终于下课了,丁兮倩走出书房,到门口去换下鞋,她把自己的鞋穿好,又用塑料袋把凉拖鞋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女主人瞥了她一眼,走进书房。丁兮倩想:“我是下次直接来呢,还是要再约呢?这次的课时费是现结呢,还是一个月再一起结呢?”门口没人,我该直接就走吗?还是大声招呼一下?她再无礼,我不能无礼吧。

正犹豫着,那女人走出来了,她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对丁兮倩说:“我女儿说,你太土气了,身上还有一股馊味,今天的课只能算试课,你不用再来了。”

什么,没听错吧,以丁兮倩的善良和单纯,她实在想象不出这家人的无耻与卑劣,利用了她整整一天的劳动,不仅不给一分钱的报酬,最后还要再来一通劈头盖脸的侮辱。

丁兮倩气到浑身颤抖,她没与人吵过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骂过人,所有肮脏的字眼她都说不出口。她咬紧牙关,只问出一句:“我上了一整天课,哪有试课试这么长时间的?”

那女人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慢条斯理地说:“我说试多长时间就试多长时间,不是给了你一双拖鞋吗?”

“我一天的劳动就值一双拖鞋?”丁兮倩恨不能冲上前去,撕烂那张可恶的脸,照着她的鼻子,狠狠给上一拳。

“怎么,你一个乡里丫头,买一双拖鞋不要钱啊?还不赶紧走,我待会还得要人再拖地,不需要浪费更多的钱啊?”那女人恶狠狠地说着,又做出一副要来赶她出门的样子。

丁兮倩知道这时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背上书包,砰地关上门走了,眼泪同时夺眶而出。在有钱人的眼里,穷人就是一条烂命,可以任由他们打骂侮辱,践踏尊严。本想牺牲尊严,至少可以获得利益吧,谁知把自己看成卑贱的蚂蚁都没能躲过这一番踩踏蹂躏。

丁兮倩边哭边跑,冲到大街上,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伏在书包上继续痛哭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险恶的人,我为什么总是会碰到这样的人,初中时是何国新,现在又被人这样欺骗辱骂,难道就因为我穷吗,还是我太软弱了?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欲哭无门,我找谁去说公理去啊?丁兮倩想不通,想不通。

“丁兮倩。”有人在叫她。

“是你吗,丁兮倩?”是宋其才的声音。

丁兮倩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宋其才连忙问是怎么回事,丁兮倩边哭边把事情的简单经过说了。

“太欺负人了。不行,必须去讨个说法。“宋其才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拉着丁兮倩就走。

“去哪啊,有什么办法啊,只有自己吃哑巴亏算了。“丁兮倩不肯走,她不相信无权无势的一个大学生,能把这样的一个家庭有什么办法,难道去砸她家玻璃,去打她一顿?有钱就意味着有权,说不定还会惹来后面一堆的麻烦。

“丁兮倩,这件事情必须给个说法,现在是新社会,咱们有理,什么都不用怕。“宋其才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们就是欺负你一个大学生,从乡下来的,又不是本地人,什么也不懂,才敢这样放肆践踏你的。走,我才不怕他们。”

宋其才到附近的商店去买了一张大的白纸和一支毛笔,写了几个大字:“山水小区8栋4户,卑鄙无耻,欺骗女大学生,请各位主持公道。”他把纸铺在地上,找了几块砖头压住纸的四个角,拉着丁兮倩站在一边,大声叫着:“请各位邻居都来看一看啊,请大家都来主持一下公道啊。”丁兮倩很囧,但任由宋其才操作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问怎么回事,宋其才就一遍一遍地讲述着事情经过,大家都纷纷摇头,议论纷纷。

“那确实不应该,哪有试课试一天的道理?“

“她家再有钱,也不应该侮辱别人啊。“

“哟,8栋4户的,那不是李斌家吗?“有人说着。听到这话,宋其才赶紧去问:”请问您是认识这家人吗?“

那人回答:“认识啊,她家男人是在财政厅上班的,当点小官了不起哦,趾高气昂的。那女人是做生意的,挣大钱,50元还拿不出啊。“

“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知道啊。“那个热心人不仅告诉了他那户人家的姓名,还告诉了他工作单位。

“太好了。“宋其才收起地上的纸,拉着丁兮倩就走。

“你到底要干嘛去啊?“丁兮倩问。

“去他单位啊,把这样的事情说一说,看他的面子往哪搁,这50元钱,无论如何都得给,退一万步,即便不给,也要赔礼道歉。“宋其才胸有成竹地说着。

丁兮倩有点害怕,她还从没这样大胆地和别人冲突过。会不会被人赶走,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她很是担心。

宋其才拖着她往财政厅去,“快点,快点,等会就要下班了。“

飞奔到财政厅,门口的保卫不让进,宋其才说出了李斌的名字,扯了个谎,说是他家的亲戚,并且问到了他的办公室,就直接冲过去了。

两人出现在那男人的办公室里,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那男人表现得很不耐烦,“走走走,屁大点小事,还跑我办公室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就要哄他们出门。

“你觉得是小事,但别人觉得是大事。“宋其才争辩道。

那男人作出一副凶相,貌似要打人。

宋其才拉着丁兮倩下楼来。

“怎么办,我们走了算了。钱不要了。“丁兮倩不想折腾了,这种地方她从没来过,没和这种政府人员打过交道,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宋其才根本不听,拉着她到一楼大厅,依旧把刚才那张纸拿出来,把“山水小区8区4户”改成了“经济管理办公室李斌”,然后大声叫着:“请大家来看一看,经济管理办公室的李斌,欺负外地来的大学生,骗人做家教不付钱,还践踏别人的尊严。”快下班了,很快他俩周围也站了一圈人。

“李斌啊,怎么这样啊?”

“不至于吧,给钱就行了,干嘛欺负人小姑娘。”

门口的保卫冲过来,要把他俩赶出去,宋其才执拗地不肯走,说必须要见到李斌的领导才行。

正僵持着,李斌从楼上冲下来,毕恭毕敬地给了丁兮倩50元,还对她说了声:“对不起啊,小姑娘,都是她们不对,我代她们向你赔不是了。你们快回去吧,天晚了赶不到车了。”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到。

丁兮倩问宋其才怎么回事,宋其才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为了50元,多丢份啊。他丢不起这人。但这种人,你不这样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怎么会服输。”

事情解决得如此快,如此完美,丁兮倩实在是没想到,内心给宋其才又加了十分,这人,有办法,有能力,又稳重,最重要的,还是个好人。

后来,陈方生回来,听说了这事,说了句:“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怎么又是宋其才。”听得出来,真是吃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