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不能自语,就这样静静看着简晴在哭,泪水淌湿她的脸,满脸倦容,原本意气风发的年龄,却因为我,染上沧桑。
我真该死,但是我现在不能死,如果我现在死了,只会让明天的新闻多一条不痛不痒的报告外,什么也不会有,我还要让关心我的人伤心难过。
我抱着简晴,给她无声的安慰,在我亲人不知情的情况,大概只有她这么一个挚友还会关心我。
我很感激她,千言万语我竟说不出一个字。
周堂来的当天,医生正在对我的听力恢复和我脸上的伤做一个商议。
我不知道医生是决定怎么处理我的问题的,他们说的话我听不见,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中我能感觉到,我还有机会再听到声音。
医生正准备那他商议好的结果让我确认时,周堂进来了,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推门而入,从我手中夺过我还未来得看的结果。
我以为他不愿意再见到我了,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
他靠近我看了一下我额头上的疤,然后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周堂拿着我报告快速浏览一遍,结果似乎不太理想,只看他眉头深锁,然后跟医生进行商议,他们说什么我听不到,好像一直都是周堂再说,医生也只是点头复应。
最后医生出去了,简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周堂。
阔别一年没见,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周堂。
周堂知道我听不到,所以他也没打算跟我说话,也没打算出去。
周堂站到窗户边,拿起一个烟,点燃抽起来。
我就靠在枕头上看着他,他不说话,我也不做声,气氛安静的怪异。
今天的周堂跟以往我所见到的都不同,一身黑色裁体西装,高领黑衬衫,除去肤色外,全身装扮都是黑色的。
原本齐耳的短发现在变成了寸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与干练。
直到周堂第三根烟抽完,医生拿着助听器进来,他为我双耳装上了助听器。
借助助听器我终于可以听到声音了,医生交代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周堂走过来,看了一下我耳边的器材,皱起眉头,也许他觉的不好看吧。
确实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看,两坨比耳机小点的东西堵在耳朵,总觉得不太适应。
周堂观察了一会,然后收回目光,双手插进裤袋里,脸色寒冷如冰,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我说过,你的任性迟早会让你头破血流。”
没有问候,没有关怀,即便我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还要落井下石的说上这一句,这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周堂。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说得都对,我没办法反驳。
虽然他样子还跟以前一样帅气没变,但我总感觉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一个人如果变了,即使他隐藏再好都会留下破绽,就像现在的周堂,即便他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他眼中的戾气,藏也藏不住,那种可以毁天灭地的戾气,让人心生畏惧。
我不知道周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在牢中的日子太过痛苦,也许发生了什么我还来不及知道的事让周堂转变,但不管哪一样,我都不敢轻易去触碰,更不敢贸然去问。
见我不语,周堂靠近我,居高临下的瞟了一眼我额头上的疤,嘴角弯出一丝笑,不痛不痒的说道:“后悔吗?”
什么意思?
我沉默不语,亦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后悔或者不后悔,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周堂也不介意我的沉默,继续说道:“这个伤疤即使好了,也等于毁容了。”
周堂的态度,我一下子无法接受,但是他说得没错,借助助听器,我可以听到声音了,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总不至于让我与声音隔绝,身上的伤总会康复,但是额头的疤大概会跟我一辈子。
但是想想又有什么关系呢,女为悦己者容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奢求了,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怜悯了。
周堂捏着我的脸,我额头的疤转向他,另一只手指腹轻轻划过伤口,轻声的说道:“这张让我朝思暮想了一年的脸,对着它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索性换了它吧。”
周堂轻飘飘的话,让我毛骨耸立,我从没想过周堂会变成这样,即使他当初把我推下水,又或者他拿枪指着大汉的头,也不及现在他随口说出的话。
他要换我的脸,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从没想过换我的脸,它陪伴了我二十几年,即使它如今变得在丑陋它还是我的脸,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再换掉这张脸,那余曼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我开口拒绝周堂:“我不需要换脸。”
周堂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像看到对手在垂死挣扎一样的冷笑。
“不知道姚军看到你这张堪比毁容的脸,会不会高兴得要去放鞭炮。”周堂直起身体,低头着眸,平静而缓慢的对我说道。
姚军,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久到我已经快要将其忘掉。
周堂太了解我了,如果他直接告诉我是姚军策划的这场车祸,我一定不太相信,但他如此旁敲侧击的提醒我,我竟然找不到一丝怀疑的理由。
“为什么?”我睁大眼睛,久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在我的认知里,我只是喜欢了一个叫杨启杰的男人而已,即使爱而不得,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周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在笑我的天真,也笑我的无知。
“我早跟你说过,这是一个懦肉强食的世界,你能力不够,手段不够就连背景也不够,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周堂这话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我明显看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不好,更像意有所指。
在失聪的这段时间,我学着不在以一个人说出的话,去评判一个人,而是去观察他的神情,如今的周堂,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半点都不像我曾经认识的周堂。
我顿了很久,终究还是无言以对,并不是我觉得他说得对,就是没办法反驳。
如果真是姚军非要我死不可,我又能怎么办,除了满腔不甘与怒气,以我现在这半残不废的躯体,我该如何与那么如日中天的姚军对抗。
周堂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简晴进来了,她给我带了碗粥进来。
看到简晴进来,周堂也没继续说下去,留下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简晴说这几天见我胃口不好,所以她开很久的车到我们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粥店给我买了粥。
简晴放着年幼的孩子家室不管在医院照顾了我那么久,对此我虽然不置一词,但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此生能有这么一个挚友,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粥还是从前的味道,那么熟悉,熟悉得让我动容。
我的心思全在周堂的转变上,他的转变让我太过意外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问了出来。
一提到周堂简晴先是怔了一会,然后悲泣起来。
我没有阻止她,等她哭了一会,她才哽咽着说道:“余曼,你知道吗?如果你能早点醒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简晴怎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一句话,但是我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肯定会让我非常难受。
简晴一边哭一边把我醒来前的那两天的事告诉我,她说:“周堂的父亲一个星期前突发心脏病在这家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怔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简晴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明明很难过,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虽然我跟周叔叔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在周家所有都憎恨我告周堂坐牢时,他是唯一一个不对我进行挑衅报复的人。
都说好人会有好报,怎么老天对他那么不公平。
等到简晴哭累了,我才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怎么周叔叔会突然心脏病发作?
“乔山前几天公开拍卖,被杨敖拍走了,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的周叔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在你醒来的前两个时辰。”简晴一边说一边抹泪。
“周堂好可怜,医生说,你醒来的机会很渺茫,可是周堂一直守着你,他害怕你真的会醒不过来,还没等到你醒来,他父亲就离他而去了。我当时看到周堂绝望的眼神,我整个人都心碎了。”简晴继续说道。
她告诉我的,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某种情绪堵在心口进不得也出不去。
直到简晴出去,我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医生告诫过我,不要太过情绪激动,有利于伤口恢复,可是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流到我耳部的伤口,刺痛它,却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我自己醒来了,我知道,如果我也死了,一定让周堂疯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