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远处便是座院落,禅院庄严,院门半掩着,林依蓝推了门走进去,藏经阁前,有个一身清辉的男子正端坐蒲团上挑弄着琴弦,听见脚步声也未曾抬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奇怪的和尚,一身缁衣却未落发。
琴音低低,和着清风宛若精灵舞动,悠远意境令人心旷神怡。
林依蓝抬头看,远方繁华。四周却安静十分,唯有清风拂过,藏经阁的飞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缁衣带发的男子终于抬眼看着阎倾,平静的开口: “阿弥陀佛!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今日偶遇,小僧愿为子期先生奏一曲。”
高山流水觅知音了,林依蓝淡然而笑道,“烦劳鲍先生了。”
缁衣男子轻笑,“请。”
“请。”林依蓝也笑,并不在意那笑,随意取了一节树枝,在院中大水缸旁站着。
只听弦声渐起,清风拂来,带着广袖飘扬,林依蓝手中树枝在水缸边缘轻轻敲着,与檐下的铃声一起,与琴声相和。朱唇轻启,悠远的歌声从嘴间逸出——
“你说人世……我不懂……
雪轻落,遥望中,一点一点心动,莫痴立,最美最快消融。
从不问,变化中,谁人懂你初衷,皆轻叹,叹你轻许笑容。
风,吹拂一生太匆匆,谁能任由风,吹得痛彻心胸,谁能任由风,抚平前生若一梦,谁能任由风,一世心情化入虚中
时光涌,轻触动,一丝一丝心痛,苦思念,相遇不能相守,
难卜算,百年中,生死谁能与共,休追问,从来誓言无用……”
琴、歌相和,琴声婉转,歌声空灵,四方悠扬,悠远宁静处,漫天风起,广袖飘扬,佳人如雪……
“……风,见证沧海桑田动,谁能追逐风,拂一切成空,谁能追逐风,万代江山吹枯拉朽,谁能追逐风,千变万化尽是情种。
谁能十年悲苦付之一笑射落月当空,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把酒临风千里长歌盈泪在杯中,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踏满山河千金一诺只为一相拥,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抛却一生倾了天下为你风情万种,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谁能抛却一生,倾了天下,为你风情万种,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最后一句歌词,哀婉缠绵,如泣如诉。
林依蓝深深如吟诵般,竟然发现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林依蓝侧眸一看,有人从院门处来,一身清峻,看着十分眼熟,脑海里微微一动,有道相似的身影在眼前,她略一愣:东方牧歌?
“姑娘大才,天人之姿,在下钦佩之至。”他上前一步,俊雅一揖。
林依蓝微微皱了皱眉,有点不明所以眼前这个人的神神叨叨,于是敛身还礼道:“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谢过大恩,东方先生有礼了。”
“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在心上。”东方牧歌又还一礼。
林依蓝道:“东方先生心慈。”
东方牧歌一笑,转而走向缁衣带发的和尚,唤道:“悟凡大师,几日不见,你的琴艺又上一层楼了。”
缁衣带发的悟凡大师起身,双手合十,还礼道:“东方施主谬赞了。”
“不不不,哪里是谬赞,悟凡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虽然我不是出家人,也不能对着您撒谎不是?大师琴艺高超,出神入化,堪称化境。”东方牧歌一脸的认真,若不是他话里的笑意明显,就更有真切感了。
悟凡大师微微摇头,却是朝林依蓝合十道:“姑娘歌声灵动,词义通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大师玩笑了,这词是他人之作,我不过是信手拈来,借花献佛罢了。何况,在佛门清净地唱那男女情爱之事,总觉得亵渎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姑娘歌声灵动与词作无关。佛门清净地是心中清净,世人不能避开的贪嗔痴爱恋恨,姑娘唱出的不过其中之一二,没有男女便没有世人,这又如何亵渎呢?”
林依蓝愣了愣,不自觉地看着东方牧歌,他点点头,她再看悟凡大师,恍然大悟,道:“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茅塞顿开,多谢。”
“姑娘心中并不是困惑于此,又何须谢贫僧、谢来何用?”
呃……这样就被看穿了?林依蓝微讶的看着悟凡大师,道:“大师如何知道我不是困惑与男女之事?”
“事有常理,情长在心,姑娘心中自有乾坤。”
原来这怪异的和尚还是猜心妙手,不简单啊。林依蓝微微抿了唇,道:“大师果然高人,听一词便能洞悉人心,钦佩不已。”
“大师本就会解禅,否则如何说是大师呢?”东方牧歌十分赞赏道,“大师悟性极高,可是这大佛寺里有名的知命人。”
“知命人?”林依蓝呢喃这几个字,是算命那一类么?她不禁看了看悟凡大师。
悟凡大师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神态了然,道:“阿弥陀佛,佛曰,不可云。”
林依蓝便无语了。
东方牧歌却从腰间抽出洞箫来,对悟凡大师道:“大师,你陪这位姑娘奏了两首,也陪我和一首,如何?”
“有东方施主洞箫相和,贫僧自是拜求难得的,如何会推拒?东方施主请。”
“请!”
悟凡大师与东方牧歌二人各自就位,一个抚弄琴弦,一个洞箫飞舞而后举至唇际,清风吹,琴箫和奏,还有藏经阁檐下的风铃,一起伴奏,这一时,天地也寂静了。
林依蓝缓缓闭上眼去,仿佛看见江南雨季,青石板街上小雨如酥,杨柳嫩绿,远方山寺钟声清幽,烟雨朦胧间,山寺遗世独立……
“王妃,王妃……”
悠远的呼唤由远至近,一点一点将人从迷离之中抽出,落入现实。烟雨迷离的江南雨季悠远山寺从眼前淡去,只留下一片空白,林依蓝霍然醒来。
蓦然睁开眼,藏经阁的檐下,风铃犹自叮咚,阁前缁衣弹琴的和尚和洞箫低缓的男子却都停下了曲子,望向她。
院外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略微慌乱,伴随着那呼唤一声一声:“王妃,王妃您在哪里啊……王妃……”
林依蓝还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寻自己来了,她抱歉一笑,道:“似乎,是寻我的人来了。”
“姑娘,是王妃?”缁衣的悟凡大师略疑道,随即起身,虔诚地双手合十道:“贫僧失礼了。”
“非也,我的人打扰了两位的雅兴,是我失礼才对。”林依蓝也合十道,“既然人来寻我,就不便多做打扰了,告辞。”
悟凡大师微微颔首,“慢走。”
林依蓝也朝东方牧歌轻轻一颔首,便转身而去,出了院门,迎上远远找来的王府丫鬟,“本宫在这儿,佛门清净地,别叫了……”
从院门能够看见外头的一幕,东方牧歌手中洞箫挥了挥,收入腰间,“那我也该走了。”
“东方施主不多留一会儿?”悟凡大师不解。
东方牧歌摇摇头,“我还有事在身呢,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叨扰大师如何?”
“随时恭候。”悟凡大师道。
“多谢,告辞。”东方牧歌合十手掌,轻轻一跃,落在藏经阁的屋檐上,遥遥望了迎上丫鬟的林依蓝,眼底隐去了浓浓的意味,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院中,又响起了悠扬琴音,雅致,清幽……
那禅院之中,一树绿叶,在琴音与微风里,轻轻摆动,也婀娜多姿。
台阶道上。
“王妃,您怎么在这儿啊?”寻来的丫鬟很是诧异地看着此地的清幽,不懂主子的奇怪。
林依蓝回身看一眼禅院,甚是不以为然地耸耸眉,道:“这怎么了?”
“王妃,这是人家内院,您怎么就跑这儿来了?可叫奴婢们一通好找呢。”丫鬟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内院,林依蓝也觉得好笑,她竟然跑到这里来了,难怪这么安静,没有一点杂音。
“王妃,静夫人已在大雄宝殿外等着了,咱们赶紧过去吧。”见林依蓝还没有一点要走的准备,丫鬟提醒道。
“静夫人等我何事?”
丫鬟满脸褶了,“王妃,您已经出来一个多时辰了,静夫人与主持大师下棋回来找不见您,便派奴婢们出来四处找,还说,再找不到人就要请主持大师帮忙呢,您……”
“一个多时辰?有这么久了?”换林依蓝讶异了。
丫鬟点头如捣粟,“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静夫人这会儿正急很呢,还说万一王妃走丢了,回去没办法跟王爷交待,便是死罪啊。”
她丢了不是更好,慕南天还可以眼不见为净,不过,这个一个半时辰,算一算就是三个小时了,她怎么就出来这么久了呢?不可思议。
林依蓝暗自摇头,脸上却若无其事道:“那赶紧回去吧。”
丫鬟喜出望外,因为脑袋没事了。
回到大雄宝殿外之时,静夫人果然像看到希望一般地扑过来,“王妃,哎哟,你可是回来了,妾身一直提心吊胆的……”
“无妨,无妨,我这不是回来了。”林依蓝安慰道。
“王妃,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会一去不回?”
“夫人,王妃是不小心走到内院去了。”带林依蓝回来的小丫鬟低声道。
静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内院,那……”
“我是不识路径,乱走一通,被琴音引去的。”林依蓝道,“我也不知是何处,总之清幽的很,我在那儿遇见个琴艺高超的大师,与之聊了会儿,便忘记时间了。”
在旁边等着随时帮忙的觉远小师傅道:“想必王妃是遇上我悟凡师叔了,悟凡师叔琴艺高超,引人入胜,若是遇见的他,便是王妃与师叔有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