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说的是。”静夫人悠然叹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老天爷再给了一次机会让我们活下来,便要好好珍惜。妾身懂得的,从半年前来到王府,便懂得了。”
林依蓝轻轻颔首,“懂得便好,惜福才能长久。你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慕……王爷将王府的大小事务都交予你打理了,这便是好事呀。”
静夫人道:“妾身娘家是开钱庄的,自小便学着打理十几家银号、上千人人生计,这王府的事务交给妾身,却是绰绰有余的。”
“倒是……王爷大材小用了。”
“也不会,有事做总比终日闲着无所事事的强。”
这个……那她就没话说了。这豪门大宅里的女子,不是应该都想着吃饱睡、睡饱吃,再不然脑子里净是想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情么?怎么放到慕南天的镇南王府这,便全都变了味儿了?
“那其他的夫人呢,也都是你一般的想法么?”林依蓝还是没能够忍住好奇心。
静夫人掩嘴笑道,“这王妃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啊,王府中诸多事情以前皆是王妃您在打理 ,妾身新接手,多有不熟悉之处,还望您多提携训教呢,怎么反倒考起妾身来了?”
林依蓝嘴角扯了扯,却是不再言语了,她真的什么都没说,没想做什么,纯粹的想打听多一点关于林依蓝的事情罢了,谁知道……
难不成林依蓝就是个女金刚?比她在研究的那个机器人还厉害,才能够做到八面玲珑,四处受宠……不对,慕南天那关,才是最要命的,致命的一击。即便别人再怎么看好她都没用,慕南天一个命令就可以令她去了半条命。
“好吧,王妃既然是想知道妾身了解了王府多少,妾身便献丑了。”静夫人道,站起身来,“罗笙夫人擅长织锦刺绣,如今开了一家织绣坊;安颜夫人最会照料花花草草,王爷命她打理王府上上下下、四季轮回的花卉;苏夫人有一家乐馆;杜夫人有一家茶楼;李夫人有……”
“可以了,我知道了。”林依蓝连忙喊停,静夫人报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原来慕南天对女人的爱好不仅是很特殊,专门挑有罪在身的女人纳为姬妾,就连对女人也大度的很,开乐馆、开茶楼……他怎么想的呀?
还有啊,他凭什么对别人都那么好,就偏偏对林依蓝这么狠,她苏曼漫还好死不死,偏偏穿到了待遇最差的一个身上,这是天意还是怎么样啊?。
“就知道王妃是存心取笑妾身的。”静夫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姐妹们大部分是出身世家,从前多半还都掌握着家里生计大权的,如今入了王府,不仅能活着,还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哪个不感激王爷呢?”
想不到,这王府之中还是藏龙卧虎。
可是,感激……林依蓝还是无法接受,感激一词,终究她没办法将慕南天与之联系起来,慕南天哪块儿像个好人了?
“不过王爷对王妃确实是……苛刻了些。”静夫人自己说着都不好意思了。苛刻一词,实在不足以形容慕南天对林依蓝的手段。
林依蓝不以为然地笑道:“也没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爷对谁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才能继续活下去。”
“王妃说的是。”
林依蓝低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茶从口腔入了喉咙,唇齿留香,哭而不涩,甘而不腻,是好茶。
静夫人见林依蓝不再说话,也不好意思多说,跟着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品着好茶,不时的拿眼角去偷偷瞄林依蓝几眼。
是她的错觉么?王妃有些不同了,说不上来大的不同,却是真真切切的不同了,从前,王妃虽也待人宽厚,对人极好,在人前欢笑居多,但似乎天生有一股愁凝在眉间,久久不散。
如今的王妃却不然,她笑意轻浅,那一抹忧愁在不着痕迹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依旧眉目如画,依旧美人依稀,却是有小小的不一样了,似乎是……更开朗了,话也更多了,并且更有魄力了……
真是如外头所说,王妃被王爷严厉惩处,受过度惊吓之后,变了很多了么?
“对了,静夫人,刚刚那个丫头是谁?”
就在静夫人盯着林依蓝看盯得几乎失神的时候,林依蓝忽然扭头看去。她是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青竹,忽然就想起了和她打扮相似的那个人了。
静夫人一怔,连忙收拾了情绪,回道:“王妃说的,是哪个丫头?”
“两度奉茶的那个丫头。”林依蓝道,“本宫瞧着她眼熟。”
静夫人有些诧异,“那丫头才来十多天呢,自从我的丫鬟家中有人病故她回家之后,空了好几日才找到这个伶俐的丫头来替手的,王妃应当没见过才是啊?”
“只是瞧着眼熟,说不定是长相相似呢,也不一定是见过。”林依蓝轻描淡写道。
“哦,是这样。”静夫人应了一声, “这丫头叫小梁,有十六了,也差不多是可以出嫁的年纪,是想给攒点嫁妆才来王府帮忙的,连卖身契都没签呢。”
林依蓝眼睛一亮,却是掩饰得很好,道:“那是签的月票?”她自己都诧异这脱口而出的名词了。
“正是。”静夫人露出赞许的笑容,“说到月票,这还是王妃您提倡的,让那些不愿意卖身又想做工的签下月票,按月结算工钱,这样既替王府节约了开支,又妥善处理了那些粗使丫头的事情,王妃此举实乃创举呀。”
林依蓝柔柔笑,还是颇有遗憾的味道,“也有缺陷不是么?虽然节约了开支,却加大了王府的人口流动,这使得王府平白添了许多的麻烦。”
“可是王妃还是及时做出了挽救呀,这不是签月票也必须坐满半年才能离开么?这样既晚膳了月票的不足,也将人员流动大的问题解决了,可谓两全其美。”
静夫人言语间不能掩饰的,都是对王妃的崇敬,字字句句皆是,听得出是衷心的钦佩,这便很奇怪了。若是林依蓝真如这些人口中所说那么好,慕南天整日面对的,也都是一群罪人之后,却偏偏对她一个人残暴,就因为林依蓝的爹害死了先帝……
果真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么?
“还有啊,那轮流的制度也是甚好,大家累了好几日,有一日可以休息,不知道躲高兴呢,连侍卫们都在暗地里夸奖王妃的睿智。”
林依蓝没好气道,“你啊,再夸我的头发就该竖起来扎破你这静言楼的屋顶了。”
“哪里的话,这是大实话呢……”静夫人宛然抿唇。
从静夫人处出来时,已近晌午了,静夫人一再挽留林依蓝用过午膳再走,林依蓝却道:“不了,我出来太久,身子还不是很利索,要回去歇歇。”
这理由很好,静夫人便没理由再留人了。于是林依蓝得以带着青竹,出了静言楼,踏上返回一南天的路。
“青竹,静夫人的话你听了几成?”林依蓝走着走着,忽然道。
走在后头的青竹猛地一震,整个人僵在那儿不动了,惊恐地看着林依蓝,额头依稀有冷汗要冒出来似的。
林依蓝久久得不到回应,回头一看,青竹竟被她抛在后头挺远了,她漫不经心地走回来,抽出锦帕,将青竹冒出的一滴冷汗擦去,温柔安慰道:“青竹莫怕,我只是问你听了几成、记了几成,又没不让你听着记着,不必如此大的反应。”
“奴婢、奴婢……”青竹僵硬地动了动,险些跪了下去,“奴婢……惶恐……”为何,王妃每次都能够看穿她的用意想法?在王妃的面前,她只觉得无所遁形。
林依蓝收起锦帕,扶了她道,“真的不用担心,我暂时没打算对你如何。我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若觉得这些对你有用便用心记着,总有一日用上了,便是你的幸。”
“王妃不担心青竹会说些不该说的话么?”青竹一身冷汗淋漓。
林依蓝不可抑制地莞尔道:“青竹,你是越发的爱说笑了,你若真想说什么,岂是我拦得住的?何况,你还是个大活人呢,如今有了一南天的庇佑,想必你的言路会更加畅通了?”
“是……”青竹无法否认。
“那便是了,你喜欢就记着吧,为了活下去的人,无可厚非,只要别让我发现你妨碍了我的生路便好。”
明明知道这个丫鬟在她身边的用意,也明知道她可能随时对自己不利,林依蓝却如此坦然。
青竹一句话搭不上,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林依蓝依旧浅笑安然,道:“不过,记得做人要厚道些,你自己想活着,别人也是想活着的,毕竟活着都不容易。可千万别为了自己过的更好去害了别人的生命,否则,连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明明是事关重大的人生格言,却从林依蓝口中说出来,依旧是轻描淡写,说的云淡风轻。
“王、王妃……”
“结巴就别说话了。本宫又没勉强你必须说什么。”林依蓝摆摆手,打断她的语无伦次,径自向前走。
忽然,从膳房方向来的一个青衣丫鬟打扮的少女引起了她的兴趣,看她走的路,是朝着静言楼的方向去的。因为身影透着熟悉,林依蓝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一阵风吹来,那丫鬟换了提着食盒的手,撩开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碎发,那一眼,林依蓝就定神了,唇际勾起美丽的一个弧度,箭步朝那丫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