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隔着两三步远近,严旭与相有豹脚下走得飞快,不过一碗茶的功夫之后,那间只开了半扇门脸的草药铺子已然遥遥在望。
耷拉着脑袋,相有豹压着嗓门朝走在自己前面的严旭低声道:“严爷,这黑狱还真是看得够严实的!得亏是有您这么个四九城里万事通拿捏着分寸,要不然什么我们也混不进来!我严爷,您怎么就想着要让我借顺势门的名头来趟道儿了?”
头也不回地朝前挪着步子,严旭也是同样压着嗓门低声应道:“方才守在胡同口的那俩人,来之前我仔细瞧过,看行走坐卧就该是在四九城吃过武行饭的人物。顺势门在四九城里名头够大,可当真得了嫡传功夫的倒是真没几个,少数几个得了嫡传功夫的人物也都是深居简出,寻常武行里头的人物一来是闹不清楚顺势门中底细,二来怎么也得给顺势门几分面子不是?”
“这俩人是武行里头出身?可方才那踩着我脚尖搜身的做派,我怎么瞅着像是六扇门里头的人物惯用的法子?”
“您这那踩人脚尖搜身的路数,在六扇门里头叫‘踢杞(注1)钉’,武行里头叫‘定海针’,名儿虽不同,可路数倒是一样,全都是叫人脚底下不能挪动地方、防人逃走、下黑用的招数!我相爷,话可就到了那黑狱门口了,您可千万拿捏住了?”
微微咳嗽一声,相有豹轻轻咬破了个含在嘴里的、只有梧桐子大小的蜜丸,拿唾沫咽下了蜜丸里头带着几分苦涩的药粉:“药吃下了!严爷,咱们这回可真就是一锤子买卖,怎么着也得成了!”
略一点头,严旭朝前紧走了几步。迎着从草药铺子里走出来的一名jg悍汉子连连拱不迭:“这位爷,今儿可算是没误了您这饭口儿的时辰。还是照着老规矩,给您搁门口?”
疑惑地看了看很是面生的严旭与相有豹,那打扮成了草药铺子伙计的jg悍汉子略一迟疑。方才微微点了点头:“就搁在门口吧,一会儿把昨儿留下的家什给拿回。”
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严旭回头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相有豹扬声叫道:“还傻戳着干嘛呀?麻溜儿的把家什搁下了走人!往后跑街给主顾送吃食,底下利落、脚底下麻利。最紧要的就是甭想着借跑街的由头偷懒儿”
很有些木纳地答应着,相有豹才刚把里头的食盒搁到草药铺子门口,却是猛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嘴里头一迭声地叫嚷着:“哎呀可是了不得了疼啊”
都没等那赌在草药铺子门口的jg悍汉子话。严旭已然抢先朝着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相有豹叫嚷起来:“嘿倒是有丁点儿的眼力见儿没有了?当着主顾的面儿,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规矩都不明白不是?麻溜儿给我起来”
满脸都是痛苦的模样,相有豹艰难地仰脸朝着伸拖拽自己的严旭呻吟着叫道:“二爷。这可真不是我不懂规矩方才在胡同口叫那两位爷拦下的时候。肚子上可是挨了那二位爷好几拳这会儿可是真疼上了”
不管不顾地拖拽着相有豹的胳膊,严旭毫不客气地嚷嚷着应道:“嘿不就是那二位爷跟你闹着玩似的拍打几下,你这还当真拿捏起来了不是?皇上的身子力巴的命,该你扛着你还得扛着,甭跟这儿吓搅合!麻溜儿给我起来”
无力地摇晃着脑袋,相有豹一张脸在片刻间变得苍白如纸,连嘴唇上头都泛起了一股青灰的颜sè。蹲在地上的身子叫严旭拽了几下之后。竟然像是麻袋般地重重摔在了地上,生生在严旭与那jg悍汉子眼前晕了过。
像是全然没料到相有豹会晕倒在草药铺子门前,那迎出门来的jg悍汉子顿时朝后退了半步,一只巴掌也飞快地朝着腰后伸了过。而在晕倒在地的相有豹身前,方才还拖拽着相有豹的严旭已然扯着嗓门叫嚷起来:“嘿哟这可真是邪了门了!左不过就是叫人推搡拍打几下,怎么还真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这可怎么好啊这个?出门还好好的,这一转眼的功夫,眼瞅着这就只剩下半口气了我可怎么回跟掌柜的交代呀?!”
叫嚷声中,严旭像是猛地想起来自己面前就是个草药铺子一般,顿时便朝着那满脸戒备神sè的jg悍汉子嚷嚷起来:“我这位爷,您这儿横是有坐堂大夫不是?求您让大夫给瞧一眼成么?”
一双眼睛在严旭与相有豹身上来回扫视着,那堵在了草药铺子门口的jg悍汉子飞快地摇了摇头:“眼下大夫不在,你们赶紧走,别跟这儿瞎闹腾!”
眨巴着一双眼睛,严旭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堵在了草药铺子面前的jg悍汉子,嘴里头叫嚷的声音又大了三分:“您这话可就得不在理儿上了!且都不论咱们一味楼好歹给您这买卖上头送了这些天的吃食,怎么也有个见面熟的交情,那就是街面上不认识的病人抬到您铺面上来了,好歹您也得让大夫给帮忙瞧瞧不是?我知道您这铺面规矩大、场面上吃得开,绕着磨眼儿胡同周遭几条街都有您这铺面雇着的帮闲把着门,可您这铺面规矩、场面再大,那还能大得过同仁堂”
嘴里头胡乱嚷嚷着,严旭脚底下也是不着痕迹地渐渐趋近了那赌在草药铺子门口的jg悍汉子,话时候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溅到了那jg悍汉子的脸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jg悍汉子抬便朝着欺近了自己身子的严旭一推,嘴里也是厉声喝道:“想干什么?麻溜儿给我滚!甭找不自在!”
像是毫无防备一般,严旭顿时被那jg悍汉子推得摔了个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扯开嗓门叫喊起来:“嘿哟这可了不得喽可着四九城里扫听扫听,哪家买卖能朝着上门主顾是这么张嘴就骂、抬就打的呀?我可告诉你,我这伙计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跟你们这字号脱不了干系!你有本事你别跑,我这就回叫人来跟你这道理”
叫喊声中,严旭很有些拖泥带水地从地上趴了起来,也不顾双目紧闭、晕倒在草药铺子门口的相有豹。撒腿便朝着来时的道路走。
差不离就在严旭挪动脚步的瞬间,从草药铺子的门脸里头,猛地传来了个很有些y沉意味的声音:“这是在混闹什么呢?”
扭头看着草药铺子里的坐堂大夫走到了店堂中,堵在了门口的那jg悍汉子顿时转身走到了坐堂大夫的身边。凑在那坐堂大夫的耳边嘀咕起来。
同样瞧见了草药铺子里的坐堂大夫,原本还打算要走的严旭也停下了脚步,直着脖子朝那y沉着面孔的坐堂大夫叫喊起来:“我大夫,您倒是这铺面里头管事的人物不是?就您这伙计。不让您给我这伙计瞧病不,这还伸打人”
耳中听着那jg悍汉子低声耳语、眼睛看着严旭站在铺面门口胡乱叫嚷,而瘫倒在铺面门口的相有豹也着实不像是作伪的模样。草药铺子的坐堂大夫略一踌躇。扭头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那jg悍汉子低声道:“让他们进来!”
微微一怔,一只始终都伸在自己后腰左近的jg悍汉子顿时低叫起来:“让他们进来?铺面里头的药材和家什差不离可都运走了,咱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这人瞧病”
冷哼一声,y沉着面孔的坐堂大夫朝着那满脸不解神sè的jg悍汉子低声喝道:“谁是真要给他瞧病了?这俩人瞧着就面生,这还无巧不巧的倒了一个在咱们铺面门口,怎么瞧都不是个正经路数!你带他们到后边。我先叫后头俩人准备着!左右今儿天黑之前咱们就得撤了,倒也不怕这地方叫人知道!”
“后边可就只有俩兄弟了,够使唤这活儿么?”
“破了大天,这俩也就是来趟道望风的角sè,上头能有多大本事?!”
眼中凶光一闪,那jg悍汉子顿时心领神会地扬声朝着严旭叫道:“把你那伙计搭进来吧,大夫答应给他瞧病了!”
听着那jg悍汉子的招呼声,正自叫嚷得起劲严旭顿时一个愣怔,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jg悍汉子道:“你这是当真给我这伙计瞧病?可别哄我”
拿捏着一脸不耐烦的模样,那jg悍汉子看着瘫软在铺面门口的相有豹,很有些嫌恶地朝着严旭应道:“你倒是瞧还不是不瞧?想要瞧病,麻溜儿把你这伙计搭后边!”
忙不迭地答应一声,严旭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相有豹的身边,一把攥着相有豹的胳膊,想要把相有豹拖拽起来。可在接连使了好几把气力之后,严旭却也只能无奈地看向了那站在铺面里头的jg悍汉子:“这位爷,这还得靠您搭把。我这伙计也都不知道是吃了啥玩意养出来的身坯,这还死沉死沉的”
扭头看着坐堂大夫重又走回了铺面后头的门帘内,站在店堂里头的jg悍汉子无奈地一咬牙,大步走到了瘫软在地的相有豹身边,低声嘟囔着自语道:“这还真是你这伙计可算是积了大德了,还能叫爷伺候他上路”
“您什么?上路?!”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麻溜儿的搭着你这伙计跟我走!”
ps:注释1:(踢杞,流传于北方的江湖黑话中脚的意思。以人体器官为例:头为瓢把子,眼为招子或湖,为抓子,耳为顺风子,男xg口为海子或江子、女xg口为樱桃子,腿为金杠子,肚为南子,脚为踢杞,心为蚕子或定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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