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酸菜鱼,还有酸辣土豆丝。
她说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年舒呼啦啦地坐在餐桌边,将挑起一个小龙虾,烫得她哇啦一叫,然后将龙虾丢在桌上。
他递过一张纸给她,"我不会和你抢。"
"外卖怎么这么烫?"年舒抓起那十三香的小龙虾,白皙的指尖穿梭在红色的辣油里面,带着无声无息,却又浑然天成的诱惑。
莫锦云耳垂淡淡红了红。
也不知道是被小龙虾的气味刺激的,还是应该到了开窍的时候,年舒脑子里精光一闪...
"前面两周你每天都偷摸地往外面跑,是在学做菜?"
月亮湾离城区很远,外卖不会这么烫。
"额..."莫锦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淡淡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说眼前的佳人,还是在说此刻的良辰美景,亦或是都有。
年舒收回手指,"莫锦云,我也去学做清炒虾仁,梅汁排骨,还有佛跳墙好不好?"
那些都是他喜欢的。
莫锦云脸上更加风光霁月,却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你的手...用处很多。不能做这些。"
"我不听话的时候拧我耳朵,我听话的时候就摸摸我的头,我开心的时候就牵牵我的手...你还可以摸摸它..."
他拉过她的手,往自己下面放。
不过两秒的时间,那玩意儿居然又对自己耸立致敬了。
速度堪比法拉利。
年舒微微抽了抽自己的手,抽到一半,又突然不抽了...
反而往前送了送,握住。
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的?"
"你的,"莫锦云给了她一个贴面吻,"先接电话,可能是医院的事。"
算算时间,舒敏华应该已经醒了。
年舒嗯了一声,莫锦云已经理智地起身,去衣帽间帮她拿衣服出来。
"盛世。"
那边的盛世嗓子粗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疲惫,"我对抗生素过敏,刚才吃错了药,你能不能来看我一下?我爸在医院守着你妈,我打电话他没接,估计摁了静音。"
伤口还没复原,他还在自己家中休养。
年舒应了一声,莫锦云就已经从衣帽间出来了。
她挂断电话,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不是医院,我想出去一趟。"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拨了一个电话去C市,"那边怎么样了?"
助理丁山难得地连声音都在颤抖,"莫总啊,你赶快回来啊,那些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被老爷子拿到了一份啊,他气得去了莫氏,说要解除你的首席执行官职位!"
莫锦云倒也不疾不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以后,一口灌了下去...
"莫总啊,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小丁我快撑不下去了啊,拦不住老爷子啊..."
"等时间到了自然回回去,挂了。"
他果断地切掉电话,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地上楼。
晚上...应该给她准备什么菜谱她才喜欢?
年舒差点用丝巾将自己蒙成了木乃伊,生怕遇到昨天那样的狗仔认出自己,偷偷摸摸地在楼下门卫大叔一脸'你来偷。情我懂的';的眼神下,溜进电梯。
盛世的公寓在这栋楼的顶层,属于市中心最繁华的位置。
年舒是第一次来,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里的场景...
刚一进门,就有一个穿着花围裙的女人飘散着一头长发直勾勾地奔过来。
就在年舒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女人用特有的电子音一板一眼地开口...
"你好,欢迎你!我是盛世先生的小管家,请你叫我机器小萝莉。"
居然是个机器人。
她淡定地绕过小萝莉,走到窗边。
跟平时那个有点乖张的盛世不太一样。
年舒抬手,轻轻戳了戳在睡梦中的盛世。
他一晃就行了,揉了揉眼睛,"来了?"
"嗯..."声音都弱得像小白兔,看样子的确是虚了。
"你的衣帽间在哪里?"她环顾了一眼四周...
这间公寓很大,但是墙壁都被打通拆除了,到处都放着他盛世的玩具...
"小萝莉,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
小萝莉的硅胶头点了点,裙子底下的轮子往衣帽间的方向挪了过去。
半晌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白衬衫黑西裤,还真配。
年舒啧啧了一声,"你这里比美国国防部还牛叉啊!"
年舒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来..."
盛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了某种邀请的味道。
年舒捏紧拳头,想要爆粗口...
"怎么不听话了?来呀..."
声音更撩拨。
"来你妹..."
年舒转身刚要爆发,天花板的一角却猛然弹开,刷拉一声,一块黑色的帘子隔在了他和盛世中间。
帘子后面还传来虚弱却调侃的笑,"你要是想看就来看,我真的没意见。刚才我只是在声控我的机关而已。"
年舒:"你是这方面的高手?"
"麻省理工毕业的,你说我是不是?"他已经穿好衣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脸肥肿得有点像被人砸了好几拳的小可怜,可那身上挺括的阿玛尼衬衫又给人一种信息...
这最起码是一个不容易被人忽视的小可怜。
盛世捞起旁边的外套,一把拉起她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医生我已经帮你约好了。"
车子停在城郊山脚的时候,年舒差点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跳下车,上去追着盛世,拉住他的袖子死死扣住,"盛世,你听我说,抗生素过敏真是小事儿,犯不着来先看墓地再去医院,你跟我走..."
盛世肿得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还很桃花地挑了挑,"走吧,上去选个合葬墓,我不嫌弃你百年以后把名字写在我们家祖坟上,可以写第一个!"
年舒:"你再这样我可就打电话报警了啊,顺便再打一下精神病院的。"
盛世长臂一捞,将她半强迫地拖着往石阶上走,"先上去看看风水怎么样。"
"喂...喂...喂..."
风水是很好,好到年舒想骂娘,酝酿了一下自己的鼻音,她还没骂出口,盛世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年舒吓得往后一弹,"你真的只是抗生素过敏不是失心疯?"
盛世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的墓碑。
"这是我妈,她是洛城人。"
她转身,才看到自己身后的墓碑...
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还有一张照片,上面的女人仪态很好,五十开外的年纪,眉眼也和盛世一样精致。
只是那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看得出来是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拍的照片。
年舒哆嗦了一下,"盛世..."
"我有五年没来看我妈妈了..."他跪在地上,眼神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身后,"我以前每年都来。"
盛世的声音很低。
年舒看着他那张原本有点滑稽的肿脸,觉得一点也不滑稽了。
"她是生病,白血病...拖了很长的时间,几乎找遍了全世界的骨髓库,都没有找到一个和她匹配的人..."
她无法去体会盛世现在的心情,如果这里的人是她的亲人,她只会更难受。
"今天是她生日..."盛世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我终于能来看她了。"
"你之前去哪儿了?"
盛世仰头看着她,"白血病会遗传。"
年舒脑子里有点空白,"你是说,你是说你...你不会吧...你..."
她吓得有点语无伦次,蹲在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听说这个病分很多种,你不一定就是最严重的,肯定还有办法的..."
盛世收回目光,对着她瞧了老半晌,才幽幽开口,"我那五年没来,就是因为我在治病。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年舒松了一口气大气,"拜托你一次性说清楚好吗?"
盛世看着自己母亲的墓碑,"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妈常常告诉我说,她很爱我。"
"我妈妈也会这样说。"
"我那时候就不懂,我不明白我妈爱我,为什么不给我吃巧克力,为什么还要让我每天去上学...我就问我妈妈,我问她爱我会为我做什么..."
年舒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妈妈说,她愿意用她的一切,来换我一声的平安健康,幸福安乐。"
说到这里,盛世顿了顿,垂头很久,抬手在自己眼角抹了抹,才开口...
"所以我后来生病治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是我妈妈给我换来的命...因为她我才能生下来,活下来..."
年舒心里像堵着一团浆糊一样的不舒服。
这个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自己面前哭,还不肯让她看到。
她也只能假装没看到,心里默默地朝墓碑上那位伟大的母亲致敬,"做妈的人都是很伟大的...我在想,你妈妈不愿意看到你生病,你是不是应该快点好起来?还有什么话想对你妈妈说的?先说完,然后我带你下山去医院,好不好?"
盛世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你在这里等我说完,好吗?"
她还能去哪儿啊?她现在都怕他想不开一头磕死在墓碑上,到时候她怎么跟盛伯伯交代?怎么对得起他为自己挨的那一刀?
"你说,我等你。"
她蹲在他旁边,表现得无比耐心。
"我妈妈去世的那一天,我查出患病..."盛世声音更低,连山风里都带着闲闲的味道。
像是他的眼泪。
"我拿着我的化验单,在我妈弥留的时候告诉她我没事,她就笑了..."
他顿了顿,像是喉咙里有东西堵住一样,闷了半天,才把那东西闷化掉,"那么长的时间,我从来没看过我妈妈笑...她最后笑的时候,很美..."
"然后她告诉我,让我好好地,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然后早一点生个孙子给她看。"
"我也答应了。然后每一次化疗,我都告诉我自己,我不能死,我妈还在看我..."
"但是我迟到了。"
"迟到了五年。"
说完,他又默默了下去。
细雨如丝,像白白的霜雪一样覆盖在盛世头上,将这个意气风华的男人衬得有些佝偻,有些狼狈。
年舒担心他在这样跪着到时候过敏严重起来会不得了,试探性地伸手去拉他。
盛世突然抬手,扣住她的手腕,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
"年舒,我们认识多久了?"
"额..."话题跳跃得太快,年舒有点跟不上,偏偏那家伙还特别固执地看着她,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不松手的决然。
年舒脑子迟钝地想了几分钟,"二十天?"
"是二十年。"
"额..."年舒闷了闷,"什么二十年?"
盛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除了真诚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杂质...
"年舒,我们结婚吧。"
被雷劈了也没她现在的感觉惊悚。
盛世却无比认真地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我爸爸已经告诉阿姨我们要结婚的事了,她老人家也已经同意了。"
年舒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盛世很平静,"婚礼你喜欢在国内还是新加坡?阿姨说,她很想出国去看看。"
"年舒,我是认真的。"
年舒心里有一万头***呼啸而过,"盛世...你了解我吗?"
"我们以后有好几十年可以慢慢了解。"
"额..."年舒差点一口气噎着...这种情圣是怎么看上她的?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知道我喜欢吃辣的吗?"
盛世思考了几秒,很沉痛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开口,"我可以慢慢学着吃。"
"额..."年舒差点哭出来,"这不是吃的事,这只是在举例!你知道吗?"
盛世看着她,平静地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另外一只手拿过来,"刚才爸爸给我发短信,说阿姨已经醒了。想叫我们赶快过去,商量婚礼的事,我们走吧。"
年舒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盛世,你疯了?"
才认识多久,结婚?
他以为结婚是编程序啊?哪个代码不好可以重来啊?
"我没疯,"盛世很镇定,"我五年前就应该来找你,但是我来迟了。"
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口窜到全身,年舒吞了一口唾沫,"其实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说对不对?"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又沉痛地开口,"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你眼瞎...哦,不对,你眼睛不太好使看上我这种女人我不怪你,咱原来啥样以后还啥样,别闹,听话啊。"
盛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眼睛很好使。"
"额..."年舒有一种无力感,咬了咬牙,使出杀手锏...
"盛世,我和莫锦云睡过了。"
山风刮了一下,把盛世眼里那一闪而逝的阴沉唰拉一下刮走。
过了几秒,他才声音更低地开口,"我也可以去找一个女人睡一下我,然后我们就扯平了,没关系。"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麻省理工的人脑洞都这么大?是霍金砸开的黑洞上脑了吗?
年舒气得直接起身,往山下走,"你要结婚你去结,我不结。"
盛世也不反抗,只将手揣在兜里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到山脚才将手机拿出来递给她,"阿姨叫我们早点回去。"
年舒恨不能一口气把那手机塞到他菊花里去。
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拿起那个手机,声音无比轻柔,"妈,我马上来。"
"是我们,"盛世在旁边执着地提醒她。
年舒白了他一眼,"再乱说话我打死你。"
结果到医院的时候,盛世依旧毫发无伤,年舒差点去了半条命,尤其是看到舒敏华病房里的阵容的时候...
齐刷刷地站了一排穿着整齐的妙龄少女,那阵势比在夜。总会选小姐还要专业。
见到年舒进来,一排女人立马点头,"年小姐,盛先生,我们是您们的婚礼策划师。"
年舒瞬间觉得她们在说您们的时候特别地讨厌,不对,每一个字都无比讨厌。
舒敏华刚刚醒来没多久,气色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太差,脸颊挂了一抹血色,也不知道是因为欣慰还是兴奋。
"舒舒,这是你盛伯伯找来的人,看看喜不喜欢..."
年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盛世。
他笑得很无辜,很幸福。
这让她很不爽。
盛远楼兴奋地搓了搓手,就像是几十年梦终成真一样笑得一脸褶子,"舒舒,以后盛伯伯一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
年舒镇定地看着他,"盛伯伯,我爸中风,还吊着一口气。没死透。"
盛远楼脸色一僵。
舒敏华脸上的笑也瞬间隐去。
门口送喜饼来的人面面相觑,手里的喜饼样品洒了一地。
年舒指了指那一群女人,"盛伯伯,盛世,还有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三八,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和我妈要说点体己话。"
盛世淡淡看了她一眼,拖着一脸错愕的盛远楼往外走,那一排女人连忙跟了出去。
舒敏华颊边的那一丝血色快要消失之前,才问出口,"年舒,我记得盛世跟我说你们在谈恋爱的时候,你没有否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