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庞渊说着,掉转剑柄,把薛由打晕过去。
刘宗瑀这才到外头叫下人进来,将薛由五花大绑,关去地窖。
下人早听见这儿传出异声,再见到屋内情形,不由得吓了一跳。但此时的千渡城什么怪事都有,他也不敢多问,赶紧照办。
这起绑票风波,终于告一段落。
书屋自然有人收拾残局,刘宗瑀对着庞渊千恩万谢,又请他移步偏厅。
庞渊心系妻子,就想归家。
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一个声音。
准确来说,是千渡城南部上空都回响着这个声音:
“千渡城民得闻:颜庆德行亏欠、罪行累累。即日起青云宗革其长老职务,悬赏捉拿!凡献此獠者,生死不论,可得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大船十艘,加官千渡城署尹!”
这是青云宗副山长文庚的声音,庞渊已经听得很熟悉了,一下站定。
这是公然鼓动千渡城人造反!
庞渊心头砰砰直跳,文庚的话仿佛在耳边千百遍回响。
拿下颜城主,奖赏丰厚,几辈子受用不完。
刘宗瑀察看他脸色,忽然道:“我还有一事,比营救小女更加重要。”
那件事,说不定要着落在庞渊身上了。他的职务很合适,并且从方才营救小悦的手段看,武谋双全。
多年接触,刘宗瑀对他的人品也信得过。
庞渊有些心不在焉:“请说。”
“你在城头值守多日,可曾看清城内外形势?”
“看清了。”庞渊直言不讳,“千渡城想坚持下去,除非奇迹出现。”
对于颜城主给全城的画饼,他个人是很灰心。
刘宗瑀赞同:“再这样下去,千渡城就是人间地狱。”
庞渊苦笑:“现在不是么?”
“地狱还有十八层呢。”刘宗瑀摇头,“我真怕千渡城从此失了元气,一蹶不振。倘真如此,还不如轰轰烈烈打一仗。”
“这一次,颜庆赢不了。我们要站对位置。”他看着庞渊正色道,“你有勇有谋,为人高义,当个小小的别部司马,太屈才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平白来这世上走一趟。”
庞渊这才回过神来,心念一动:“刘会长是什么意思?”
“你戍守城门,比别人更有机会。就我所知,你在军中人缘极好。”刘宗瑀敞开来说,“何不试一试?”
“刘会长!”被他一勾,庞渊心底那撮火苗又燃起来了,但他很快就道,“风险太大。”
“我是青云宗人,这宅子一直被人监视。”刘宗瑀不再一味劝说,换了个角度,“你进来这么久才出去,颜庆的爪牙会怀疑你与青云宗勾结,才来密谋不轨。到时候,你要怎么辩解?”
庞渊后背顿时沁出冷汗,不知如何接话。
竟然还有这一茬危机?
刘宗瑀接着道:“你能将这里的事如实供述么?那就变成了我窝藏逃犯。并且薛由那里还藏着一个大秘密,也是颜庆派人追杀他的原因。你要是把薛由藏在这里的消息供出来,颜庆必然疑心你也知道了那个秘密。”
这一回,庞渊额上都开始冒汗了,仿佛吃下那一大盆椒麻鱼片的人是他。
“这样说来,我只能……”那两个字重逾千斤,“造反?”
“那怎能叫作造反?”刘宗瑀立刻反驳,“千渡城本就是青云境内的城池,颜庆这个城主也是开山祖师颜屹所封。他只能管辖,不可占有。”
“这城,是青云宗的。”刘宗瑀一字一句,“你帮着夺回来,物归原主。因此原主要感谢你,就这样简单。”
……
庞渊离开刘府以后没有回头,一路走到家里。
妻子迎他进门,见他手里抓着两个布袋沉甸甸地,不由得一喜:“这是?”
庞渊竖指在唇前,无声地嘘了一下,再指了指屋里。
妻子会意,从院子进屋,关好门,这才反身打开布袋。
看见里面的米粟,她一下乐开了花:“这、这够我们吃好久了!”
“也就几天吧。”
那也比别人扛得久些。妻子笑逐颜开,却见庞渊面色沉重,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得奇道:“你怎么这副表情,谁难为你了?啊——你从哪里弄到粮食,该不会是偷……”
庞渊摆手:“莫要胡说。这粮来路很正,是刘会长给的。”
“刘记商会的刘会长?”妻子显然也知道这是哪一号人物,“是了,你从前替他做过事。”在没当上别部司马之前。
“把米收好,这回别教人再抢走了。”庞渊郑重道,“后头我可能还有点事,不会在家。”
妻子听得一怔:“什么事?”丈夫值守城门,本来就常不在家,这与其他家庭完全不同,她也适应了。
可这一回,她从丈夫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庞渊不再解释,只道:“行了,快些做饭,孩子饿了,我也饿了。”
妻子一头雾水,做饭去了。
这一顿没油水没荤腥,但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
毕竟,有粮和没粮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次日清晨,外头院门忽然被敲响,咣咣咣连续三声:
“庞渊在吗?”
听声音还有些耳熟。庞渊心想:来了。
他再度叮嘱妻子几句,就去开门了:“原来是汪兄,这么早有事儿么?”
来人名作汪秋,城卫西军甲队的副队长,平时和庞渊也熟,从前一起杀过贼,一起救过人。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士兵,也作城卫打扮,庞渊也都认得。
只不这这两个连衔儿都没有,庞渊只向他们点了点头就当招呼了。
“上头要见你。”汪秋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凝重,“这就走吧。”
庞渊妻子走过来恰好听见,急急问道:“啊,是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啊?”
“这是军机,嫂子。”汪秋没有正面回答,只对庞渊道,“庞哥,随我们走吧。”
庞渊点了点头,对妻子道:“记得我昨天说的?关好门窗!”
说罢,跟着汪秋走出了家门。
一路往西,他认得这是去署衙的路。
长街空荡荡,看不见第五个人,两侧门铺紧闭,大夏天里也是一派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