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在革命老区、父亲又曾是军人的缘故,贺桃芳从小耳濡目染了太多将军的故事,她或多或少地带有英雄情结。嫁给军人,似乎是她情犊初开、由来已久的梦。
并且,这个梦,像无声烟火,在她内心反复绽放、闪亮,并逐渐地转换为一种内在目标,生根发芽,不可逆转。
环境有改变人的巨大潜力。与贺桃芳乘坐同一辆帆布卡车车斗的山里娃,仅仅用十天半月的闲时,群聚着用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丈量完了军工实习工厂的院内院外、发出广阔天地的憨厚感慨后,立即扔了山里的布鞋,适应了城里的皮鞋,高跟鞋。
尤其是女人,风向标般拥有时尚的衣裙,纤细的高跟鞋,细致的妆容。
群聚行为,变为三三两两,再到单独约会。打工女子们很快脱胎换骨,像一朵朵绽放在花前月下的出水芙蓉。
在打工人群中还抓着英雄情结不放的贺桃芳,落单、孤寂便在所难免。
形单影只的桃芳,接到第一个月40元的工资后,寄回家三十元给弟弟读书,花十元钱购买了一叠白纸、一盒蜡笔,坐在床上,在膝盖上搁一块木板,铺展开白纸,便用五彩蜡笔开始勾勒自己的梦。
贺桃芳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尘世的纷争便很少能侵扰着她。她分配在食堂吃免费的饭菜,不需要钱;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与摆放着40多张上下铺、蒸笼般火热的大宿舍和平共处。
意料不到的是,两个月后,她的画作即出现在《银海画报》上;更意料不到的是,她由此接到西部军营一个叫朱建民的军官来信,来信说他在回家探亲返回部队等车的间隙,在火车出站口的报亭前,购了一本画报打发时间,无意间在杂志上看到了贺桃芳的一幅名为《一瓣心香》的画作,便深深被她的奇思妙想构勒出的画面所打动,并且得知她与自己是老乡,就忍不住用书信向她传递心中的萌动。
“我想,你的心思,一定如花一样纯香、美丽。”朱健民在信中表达说,“这正是我们军营缺少的,也正是我枯萎的内心所渴求的。”
贺桃芳倦缩在心里一角的英雄情结,像一玫烟火,蓦然被照亮。她万料不到她铭刻在心灵一偶的目标,却是以这种意料不到的形式无声出现。
据朱健民来信介绍,他家距离贺桃芳居住的黄山沟小镇相隔15里路。照片上,他睿智的双眸,草绿色的挺拔身材,直眩她眼睛。
他们的通讯,迅速升温。他每隔一周的来信,变成三天一封,间或夹寄着蚊帐、军旅画报、各种小零食寄来。
他们约定在一年后,在他下次的探亲假时相见。贺桃芳觉得这种现象并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天空中的一只巨手发送给她的消息。如果她想实现这个目标或探索人生使命,她就应该珍惜宇宙之手给她提供的宝贵缘分。
因此,完全沉浸在自己情海臆想之中的贺桃芳,在接到蔡石朋的情书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工人们打着饭菜,让蔡石朋慌里慌张塞给她的那封情书,飘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倒是站在她对面的一个姐妹贺云霞,眼疾手快地奔过来,拾起了那封信。
半个多小时后,打饭菜的“长龙”才逐一消失,贺云霞突然拿出一封信念了起来——
“亲爱的贺桃芳小组:你好!
我对你的爱,碍在心里,很深很沉;可我一直没办法说出口,就以字代嘴索要我的感情……”
贺云霞一念,食堂里的其他三个打工妹,大厨及老板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议论着:应该是贺桃芳小姐吧?怎么变成了贺桃芳小组?变成了我们大家?
“哼!这种人,爱上了我们食堂以贺桃芳为代表的小组,明摆着是想在吃喝上沾点便宜,没安什么好心。”贺云霞一板一眼地指着信,“你们看,后面他说了‘以字代嘴索要我的感情’,完全是为了讨点吃喝的赖皮!”
众人纷纷围着贺云霞谈笑着,争抢着要看信,羞得贺桃芳恨不得立即发生地震,结束这丢人现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