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郁郁,风呼呼依旧,只是雍都城中要略好些,起码没个些飞沙走石的,给人刺肤迷眼。
季云舟打马进了城,晃晃悠悠往少府监去了。
脚步甫一踏入弓弩署,才到院庭中,她便明显觉到有些异样,周遭只听得呜咽的风声回旋往复,却是再无其他声响,太过安静了,这哪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季云舟正凝眉想着,见屋中一监作出来,一眼瞧见她,却是瞪大了眼,忙忙回头呼道:“韩公子,季监作来了!”
季云舟眉梢一挑,韩公子?莫非是那个街谈巷议,话题热度至今不退的韩宣子!
人尚未得见,尖锐之声先拔了出来,直穿破猎猎大风送入季云舟耳中。
“季云舟——”
声音未落,一抹绛紫色的华服公子闪入眼帘,正是被季云舟算计之后在家中闭门数日的韩宣子。
季云舟漫不经心地斜睨他一眼,偏头掏了掏了耳朵,道:“呦,今儿这风可够邪的,把韩公子都吹来了,敢问有何见教啊。”
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这时候看去,恰似扔了把火星子在韩宣子已是冒着火气的心尖上,他原本纤细的眉眼似着了魔般,登时扭曲起来,再加上面色甚是凄白,风中看去,凌乱可怖,竟似恶鬼!
此时孟湛也出来走到了季云舟身侧,只默默站定,一言不发。
季云舟唇角微勾朝他眨了眨眼,孟湛眸中一派淡然,却是摇了摇头。
再看韩宣子,胸中火气翻涌,身子一颤,待要发作,却被两旁扶着的人劝住,一侧又有个身着檀色衣衫的中年男人在他耳畔低低说了几句,他才压着火气,只是双目如利刃般射向季云舟。
季云舟看他这颤巍巍前拥后扶的样子,心中也基本明了,大约是那晚之后,回府被狠揍了一顿吧!估计揍得还不轻呢,这都多少天了,竟还是这副鬼样子!
弓弩署中的人陆续走出来,却都是站在了韩宣子的身后,两方对峙,季云舟凉凉地发现己方就只有孟湛一个队友。
想也是,韩宣子再不济也是韩盈的嫡次子,她一个小小监作绿豆官,与之争辉何有所恃?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又不准备跟他打群架,人多又怎样,好看啊!她也不是吓大的好吧。
“季监作,本官听说你自奉职至今,屡屡来迟,无故缺职,却是也不是?”韩宣子几番按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道。
这番话想是那侧旁的中年男人提醒他的吧,依韩宣子那个萝卜脑子,大约是想不到也等不及,去抠她这些官方毛病。
只是,本官?她想起俞成周曾说他不适合将作监府监一职,莫非俞成周并未黄了他的差事?可即便如此,他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些吧,她迟到缺勤也是少府监的事,有他什么事啊!
“是,又如何?”季云舟微眯了眸子,懒洋洋道。
孟湛却用手肘撞了她,低声道:“他是替俞大人的缺,新任的少府令。”
一句话语气平平,却在季云舟眼中微起波澜,“什么?他?”
孟湛面无表情地颔首,季云舟扭头鼻尖哼出一口气,还未再说什么,那边韩宣子已是笑得狰狞,“好啊,你倒是敢作敢当,只是这后果,却不知你是否也承得起!”
顿了顿,勾起唇角对一侧的中年男人道:“李望,告诉他!”
那檀色衣衫唤做李望的中年男人躬身应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季云舟道:“季监作奉职共数一月,其缺职二十天,应卯来迟四天……按照律法当处鞭笞二十。但,少府监乃是雍都重所,职责重大,季监作所为种种,已然是藐视朝廷,理当鞭笞一百,再格其职位,以儆效尤!”
季云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连连腹诽:靠,连藐视朝廷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能给她扣帽子啊,按他这个说法,这少府监应该一锅端了,全是藐视朝廷的嘛!
哦不对,孟湛不是,整个少府监估计也就这一个十年如一日,认真上班的好宝宝了!
身侧的孟湛却是眸色微变,拱手向韩宣子道:“大人,如此怕是不妥,季监作毕竟是太子推荐,俞大人亲自带进来的,况且又正在为弓弩署中设计连弩,且先前缺职也并非无故,实是因身受重伤所致。如此一罚未免过重,鞭笞一百岂还有命在?”
季云舟只是侧眸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却不言语。说什么呢,事实明摆着的,他们定是已经调了簿子来看,她确实是重伤没来,但当时只是俞青阳应下的,并未记册,当时少府监那个情况,记册的人都尚且缺职呢!
她确是疏忽了,没想到这一茬!如今只能指望尚云旗的脸还好用些吧……
“太子?你这意思是,她是太子的人,即使犯了法,便也可以随意赦免了?”韩宣子眉梢一挑,眼中寒光射向孟湛。
“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韩少府令若要处置,还是要请示过府令大人才好。”孟湛丝毫不惧地看向韩宣子,不卑不亢道。
府令大人?他不也是韩氏的人吗?季云舟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孟湛,却见他只是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