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雍宣和元年,季夏。神武将军俞青阳在梦川大败西岚军。月余后,西岚久卧病榻的岚皇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神志渐渐清醒,闻此迅派使者送来和书,请停战事,愿与东雍修好。东雍皇帝接下文书。两国各派出使者,定于十日后在梦川城正式签订友好盟约。
彼时宋云正坐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日日与空酒壶相对而眠。
她带着田易安自安远村出来,平静地走出所有人的视线,她知道她该做什么,但一时却竟不知要往何方去。在扶风镇置了马车,宋云只叫田易安往前一直走,直到进了个小镇子,直到闻到了氤氲的酒香。
一壶壶地灌酒,却如何也灌不醉自己的心。宋云更倍觉心中悲凉。
往昔所有相信的一切全部坍塌,所有的力量都都被这无边黑暗啃噬殆尽。她如今时常在想她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这世界仿佛全无她存在的意义。
前世孤寂的结束,莫名其妙转世来到了这里,自此有了家有了关怀有了爱,她以为有了一切,可这一切刚刚在她心里扎下,便被人毁去了。那一夜,她懂得了恨。
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家。给她家的人,叫季明武。总是嘴上训着她,行动上却全然只为她的人。最终,却告诉她,她刻下恨的那一夜,罪魁祸首中一人,便是他。
她心中疼得在流血,如大雨滂沱一般,可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大约这双眼睛,是真的坏了。她的世界里,再不会有光亮。
而这一切的一切,田易安只是每日默默立在她身后,静静旁观。
如此这般,他们待在这个不知名小镇子的不知名小酒馆里已经有七八日了。
这天凉凉的晚风吹来时,田易安带来了一个消息。关于东雍与西岚即将订立盟约的消息。
“西岚派出的使者是九皇子容兮,东雍派出的是,尚书令高承。”
宋云埋在手臂中的脑袋动了动,半晌抬起头,用幽眇迷蒙的眼睛望着田易安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时候?”她声音微哑,带着点刚睡醒的懒散鼻音。
“十日后。”
田易安立在一旁,仍旧是一身冷清味道。
“十日后……”
宋云口中低低念着,蜷缩的身子慢慢坐起,手肘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宋云左边的眉毛飞快地跳动了一下。
“是酒壶碎了。”田易安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宋云沉默许久才道:“给云阁传信。我要关于尚书令高承,和黑龙卫的所有资料。”
第二日,他们便整装出发,一路往西北而去,那是梦川城的方向。
——
西岚国启临城行宫,层层叠叠的宫殿,盈盈浮动的宫灯,夜风幽凉,星光疏淡,一袭暗紫色长袍匆匆掠过,搅碎一地光影斑驳。
装饰华丽的大殿中,纱灯正发出淡橘色的光芒。
暗紫色身影甫一踏入殿中,便听到一声低弱的声音。
“走开。”
脚步顿了顿,他立刻快步走进内殿。
两名宫侍正端着药碗不知如何是好,发觉身后声音,转过头来俱是大惊失色,齐齐跪倒。
“殿下。”
来人正是西岚国九皇子容兮。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声音冷厉道:“出去。”
两名宫侍如蒙大赦,将药碗放在一旁桌案退了出去。
容兮看了眼黑漆漆的药碗,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墙角蜷缩的瘦弱身影。
“阿越?”
他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
“把自己弄病了,又为何不吃药?”
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冷无波。
许久,瘦弱的身影慢慢抬起头。凌乱杂结的墨发散在脸上,愈加苍白的面颊隐约其后,那双凝着他的眼睛正闪动着复杂的神色。
他正是自回到西岚不久便被容兮禁足此地的齐越。
容兮感觉自己的心中揪了一下,闷闷的难受。
“阿越。”他抬手想要拨开那阻挡在两人中间的散乱的头发,齐越却很快往后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
“阿越?你究竟要如何?我只是想更好地保护你。”
齐越的唇已有些干裂,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微微的嘶哑,“齐越只是殿下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只有奴才为主子赴汤蹈火,哪里有主子费心保护奴才的道理。”
此话一出口,容兮的眉便越皱越紧,等齐越说完,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奴才?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
齐越也扬起头望着他。
“我对你,并非只当做奴才,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