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舟这几日求了营长,让她日日守在齐锐床前。
她知道那日之后,城门的禁令已经解除,虽然她心系宁南歌,但她还不能走。因为还有个少年,只因她当初无意的随手之举,便将她记在心上,为她豁出性命,此刻正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
俞青阳也决定等齐锐的伤好些,便和季云舟一起离开。
齐锐看上去单薄,但意志甚是坚定,一百军棍下,他竟养了几日便清醒过来。一醒来他便要季云舟立刻走。
季云舟却担心现如今这情况下,军营中忽然少了两名兵卒,怕又会连累了他。他却说早已布置好了,不会有问题。
季云舟拗不过他,又停了两日,便和俞青阳收拾了东西,趁夜悄悄离开。因为事先已经多次注意过军营中的守卫以及附近地形,因此还算顺利。
两人一路策马到了城郊那个小村子,天色还灰蒙蒙的,村中没有灯火,季云舟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户人家,正想要进去,俞青阳却一把拉住她。
“这里似乎不太对劲。”
季云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只急着找宁南歌,倒没注意,这村里竟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像这样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养的有鸡鸭,此时已经五更天,正该有鸡叫打鸣才对,不可能如此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俞青阳摸出匕首,将季云舟护在身后,自己先行进入那户小院,慢慢推开门。
接着昏暗的天光,俞青阳在屋子里巡了一圈,里面像是被人打砸过,一片凌乱,却是空无一人。
俞青阳皱眉朝季云舟摇了摇头,两人正要出去,他却忽地将季云舟往怀里一揽,随之便是一声闷哼。
季云舟大惊,扭头见门口走出一个粗壮的汉子,手里举着胳膊粗的大棍子,劈头又朝他们抡过来。
眼见俞青阳已经挥出匕首,电光火石间,季云舟赶紧抱住他往门口一倒,两人直接滚了出去。
“王大哥,我是宋云啊!”季云舟喊住那紧追而来的的壮汉,忙忙解释道。
那壮汉原来正是季云舟托来照顾宁南歌的王二,听到她的声音,他动作一滞,愣愣上前两步,犹疑着开口:“宋公子?”
俞青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了起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季云舟问道:“王大哥,是我。大嫂呢?还有其他村民呢?”
王二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季云舟还在疑惑,俞青阳已经飞快将她拉到身后。
那王二紧握着手中棍子,整张脸突然就扭曲起来,“你还有脸回来!竟还有脸问他们!”
季云舟惊疑道:“王大哥?你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真的不知吗?你来的时候经过村口,那土坡上有什么,你莫非就没看见吗!若不是你,他们,他们又怎会……可怜我的妻啊,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啊……”
季云舟惊愕地看着王二痛苦扭曲的脸,忽然掉头就往村口土坡那里跑。俞青阳心中也猜了一些,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东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季云舟一眼瞥见眼前景象,腿上一阵发软,跪倒在地。
那小土坡上,竟密密麻麻插满了木牌,血字写着无数的名字。那么多人,季云舟一个也认不得他们的名字,只记得前面最显眼处的一个,那是王二已经有孕五个月的妻子。
她呆呆地看着那些人,直到肩膀放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她突然眸光一闪,口中念道:“南歌……阿南,阿南……”
她目光散乱慌张地在那些木牌中巡了一遍,俞青阳见她如此伸手想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季云舟猛然回头,却见王二也已经走了过来,重重跪在了土坡前,她脚步有些踉跄,急切地上前抓了王二的衣服,“阿南呢?他在哪里?就是我托你照顾的那个人啊……他没有了眼睛了,他在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你说话呀!”
季云舟不停地摇着王二,眼眸越来越模糊,泪水不停溢出,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嘶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害死了所有人,你害死了我妻子!”王二也红了眼,一把将季云舟推到在地,高声怒喊道:“那个瞎子走了!被你引来的那些豺狼带走了!他也是被你害的!你这个祸害,你还有脸问……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俞青阳一拳打得翻滚出去。
俞青阳一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季云舟,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一句句混着泪水的话声声喃喃道:“我是祸害?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所有人?”
俞青阳扳着她的肩膀说:“不是的,云舟,你听我说……”
季云舟却一句也听不进,只是自顾自地说:“阿南怎么办?他已经没有眼睛了,他等不到我,该有多伤心……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说过以后要永远陪着他的,我又骗了他。我总是骗他,他该有多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