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反思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一号人物。
奈何我自登上少主之位后就一直在江湖上游荡,混入各种各样的门派,偷习各家功法,宫内宫外的单子都接。数年来做的坏事太多,用过的化名也太多,杀的人更是数不清,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北疆朔家这位小公子。
三人一路无话,回了青阳王府后已近午时,青筠便让人把午食置办在前院。
朔诚见我也一起入了王府,有些惊讶,屏退众人后,揪着青筠问道:“兄长为何要将他也带回来?”
我眉头一挑,“我住在这里,为何不能回来。”
“什么!”
朔诚一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我道:“你怎么可能住在青阳王府!你是不是又骗了人?!我可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向我兄长坦白一切,说不定兄长还能饶你一命。否则的话,依我兄长的性子,要是知道了你做的那些好事,一准将你五马分尸!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般好说话么!”
最后这几句听起来,似乎有一种关心我的感觉?他不是挺恨我的吗?
我捏了捏眉心,低笑一声,他说了这么久,可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于是我十分诚恳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如此气愤?”
朔诚忽然不说话了,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几句话来:“你、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几分羞恼的味道?
不过,既然他不说,我也懒得再问,反正这世上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差。
想着自己这身衣裳似乎有些不便,我问青筠:“你让人给我备衣裳了么?”
青筠道:“备了,就在先前那间房里,放在架子上。”
我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换身衣裳,你让人把这两个糖葫芦包一包给我送回院子里去。”
青筠接了,果真唤出个暗卫去做了。
朔诚看得瞠目结舌,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喜欢瞪眼睛的坏习惯?
我不再管他,去了先前换衣裳的房间,果然寻到一套我平素穿得红色软烟罗,还有一支红珊瑚步摇。看样子,应该是阿娆为我准备的衣裳。
换完衣裳出来,那朔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指头,“你……你是女子?”
对于这般无聊的问题,我一惯不作回答,于是我直接忽略了他,低头问青筠:“送去了?”
青筠倒了一杯茶递给我,“送去了。”
我正要伸手去接,朔诚忽然冲到我面前,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不是霍卿?你到底是谁!”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如你所见,在下慕黎,乃是青阳王正妻,昨日刚成婚。”
朔诚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酿酿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失心疯一般朝我吼道:“怎么可能!我不信!你就是霍卿,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你告诉我,你是霍卿,你告诉我,如今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我在青筠身边坐了,端起他方才倒的茶抿了一口,凉凉道:“青筠,你这弟弟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谁知青筠忽然转向我,问道:“五年前,你是不是去过半夏城。”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应,微微一愣,抬头与他对视,不确定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青筠微皱着眉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说,你五年前,是不是去过半夏城。”
我看了看青筠,又看了看正盯着我,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的朔诚,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些严肃,于是我试探着问道:“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筠看了一眼朔诚,轻叹一声。后者眼眶发红,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
青筠道:“他是我堂弟,也是弑神殿的大护法,又名邢放。”
“五年前,弑神殿的势力虽然还不如今日,但已经从冥天盟手里夺下不少地盘,虽然根基不够稳固,却也隐隐有了崛起之势。有一天,冥天盟忽然派人进攻我们的一处堂口,势头非常迅猛,当时我并不在弑神殿,所以阿敏便带人去驰援。”
说到这里,他却忽然止住了话,看向朔诚。约摸是想让朔诚自己说出后面的内容来。
朔诚红着一双眼,一双手捏的骨节泛白,许久,他才道:“当时冥天盟给我们下了套,砸堂口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引出弑神殿位高者,好趁机除去,压一压我们的势头。”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低哑得厉害,许是因为先前的嘶喊伤着了喉咙,此刻又强压着情绪。
我没插话,摸索着杯沿,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我以为那只是件小事,因为平时也有不少人上门挑衅,所以只带了一百人前往。结果一到那个堂口就被人围了起来。那么多人进了半夏城,我却完全没有得到消息,当时我就明白一定是身边有人通风报信,那样的处境下,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冥天盟的阵营中,一个瘦小的下属忽然反水,开始疯狂屠杀他们自己人。”
我眉头一皱:“屠杀?”
朔诚道:“不错,就是屠杀。那人本事很好,一般的人根本不是对手。”
这样说起来的话,好像是有些像我行事的风格。因为我当初也没少在冥天盟胡闹,而且我还特别喜欢跟着他们一起去踹别的势力的堂口。
在炎华宫里,上门挑衅这种事都是几个品级高的弟子带一群新弟子去干的,根本用不着我这样身份的人去,所以我从未干过。许是出于这样一种心理,每次只要被我知道冥天盟的人又要去踹哪家的堂口,我是一定要趁乱去插一脚的,那样不仅好玩还能从他们嘴里打探到不少消息。
当然,如果是踢自家堂口,我可就不会留情面,往往一打起来我就在背后捅刀子,捅完就跑——没办法,当时我还没有如今这么厉害,根本不能以一敌百,只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朔诚继续道:“可是他再厉害也抵不住对方人多,最后我带着几个属下与他一起逃走,躲在了半夏城城外的密林里。我明白,要不是有他帮忙,我根本没有办法活下来,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于是我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宗门出手帮我。”
朔诚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中似有几分莫名的情绪:“他说,本来是不准备出手帮忙的,声音因为弑神殿渐渐壮大,对整个江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可看在我长得好看的分上,舍不得我被人乱刀砍死,所以就决定反水了。”
好罢,这听起来确实是我会说的话。
感受到青筠的目光,我偏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想想自己平日动不动就对着青筠犯傻的样子,此刻似乎有些百口莫辩……
于是我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假装事都没有,继续安静地听着。
朔诚道:“后来,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我和那些属下都负了伤,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可他却没有受一点伤,而且本事不俗,所以我们只好求助于他。他当时就靠着一棵树,笑得温文儒雅,说出来的话却不堪入目。”
我心道不好,莫非是我看上了这少年的美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果然,下一刻朔诚便咬牙切齿道:“他说、他说只要我答应陪他一个晚上,他就帮我……”
说完,他恨恨地望着我,还好我反应够快,早已摆出一副坦荡的表情,否则,此刻定要被他当场活剥。
看样子,这小小的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五年前,应该还是十二三岁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我若真说了这样的话,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对人家小孩子影响多不好啊,难怪会被惦记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