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说她会处理与宫中贵人的交涉之事,沛柔自然也就不用再操什么心。
燕京城里很快流传起诚毅侯府中诸人心思恶毒,谋害淮邑乡君及其腹中齐延的子嗣,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提出分家,别府另居的传言。
太妃和嘉娘更是各自赏了许多补药下来,嘱咐她好好保养身子。虽然没有将话说明,可燕京城里的聪明人那样多,不会揣摩不到这意思。
沛柔把自己怀孕的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是在海柔的儿子言哥儿满月的时候,那时已经是二月下旬了。
燕梁的风俗,一般满了三个月才会对外宣扬。外人不知道,可能便会觉得那时候沛柔的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了。那这样倒推回去,便是腊月初时有的身孕。
而她和齐延搬家的时候是腊月底,差不多有一个月,有能耐的大夫已经能摸的出脉象了。为了自保所以搬家,当时的流言他们也都没有去管。
如今风向反转,偶尔有贵妇人来定国公府做客,见了沛柔,也总是带了几分同情的目光。
沛柔也并不需要如何做戏,她怀着身孕,丈夫又出征在外,本来就是弱势之人。
五月初四的时候,赵五娘诞下了一个女婴。不过短短两个月,就生的白净可爱,十分惹人稀罕,成为了徐家所有人的心头宝。
六月份,陆氏又诞下了一个男婴,取了名字叫榆哥儿。生儿生女,家中的长辈自然都不会不高兴,没能得个妹妹,倒是松哥儿看来很是不快。
每日里来松鹤堂,都要缠着沛柔,要么问她齐延何时能回来,要么就是问她什么时候能生个妹妹,他对沛柔这一胎寄予厚望。
而何霓云也在六月底时生下了一个男孩。名正言顺是齐建的儿子,今生便不必再送到齐延的祖父那里去了。
到了七月,沛柔的身子也有七个多月了,与齐延一别五月,只能靠鸿雁传书,聊寄相思之意。
她到底还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些,她也只在齐延刚走时候的那一两个月,夜间偶尔会泪沾枕巾而已。
初孕的前几个月头晕呕吐,中期水肿,夜间抽筋,她都一一忍下来了。
她的相公也实在是很厉害,五个月来没有打过一场败仗,六月下旬时大败苗人首领古代翁亲自统领的最后一支精锐,亦将他前生的对手古代翁斩于马下。
朝野沸腾,举国欢庆。
这沛柔也并不在意这些,她只记得前几日他送过来的信中说,他会在七月中旬回来。她恨不能让这些日子都赶快过去。
齐延要回来了,沛柔也就作别了定国公府中的众人,又搬回了她和齐延的家里。
四月海棠盛放的时候她搬进了定国公府,三个月过去,只余下了一树绿意。等到了九月,她的孩子落地的时候,大约也会挂起满树的玲珑红果了。
齐延不在的时候,她的日子其实是有几分无趣的。
每日按时早起,早睡,用的膳食也有讲究,她身上水肿,夜里抽筋,林霰也给她用了些药膳,只是效果并没有那么好。
沛柔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为了孩子,不过是吃这一点苦而已。倒是气坏了小神医,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每日殚精竭虑想着法子改药方。
夏日太热,每到黄昏的时候,沛柔才会跟着太夫人和纭春一起去熙和园里的静湖走走。虽然身子笨重,多出门走走,既能让人心情愉悦,生孩子的时候也能顺利些。
这几个月来,齐延每回给她写信,都没忘了嘱咐她不要操心朝堂上的事情。
原先她还是心有余力,到了后来,便也觉得自己像是太夫人养的小猪,每日只知道吃喝睡了,就是要她操心,恐怕她也没这个精力了。
很快到了乞巧节,距离齐延说的他回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沛柔方起,坐在能望见小花园的窗下,一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一边看着园子里年轻些的丫鬟们抓喜蛛。
齐延不在,沛柔没有游乐的心思,不过能听见她们一阵又一阵的欢悦笑声,到底还是让她觉得很愉悦。
“也不知道你爹爹说的七月中旬,具体是什么时候。虽然说是中旬,可中旬整整能有十日呢。七月十一也是中旬,七月十九也是中旬,可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沛柔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把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他的动静。林霰说到了后来,胎动都是很有规律的。
这孩子是个懒鬼,也只有下午和夜间活泼些,所以她总在这时候和他说话。
“你爹爹他向来有些说话不算话,上回在感慈寺里,说好了只能两三日,到底他还是迟了几个时辰。”
“你可不能和你爹爹学,若是你也这样不听话,娘就拿了板子打你的小屁股。”
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似的,小家伙在她肚子里踢了她一脚。力度倒并不太大,沛柔也已经习惯了。
就又笑道:“坏孩子,脾气还这样大。”
沛柔又低下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方才被他踢过的地方。而后想抬起头,再看看花园里的情状。
可是她一抬头,却见了帘后站了一个人。
沛柔和齐延对望了有片刻,齐延才走到她身边来,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下。
“怎么欢喜的傻了?几个月不见,就认不得你相公了?”
沛柔一见了齐延,原本有千言万语,此时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有一阵莫名的委屈,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应当才刚刚回来,脱下了银甲,只穿着里面的一件玄色的便服。上面什么纹饰也无,可齐延的容貌,也并不会令它看起来太单调。
齐延就用手捧了她的脸,手指在她落泪的痕迹上轻轻摩挲,笑意温柔。
“我不在时你要哭,我回来了你又要哭,这样爱哭,将来生一个小哭包出来可怎么好。方才你说我的坏话我可听见了,将来在孩子面前,我也拿你爱哭的事情来羞羞你。”
沛柔就把他的手拍开,“谁说我方才哭了,不过风沙迷了眼睛罢了。”
“嗯。”齐延煞有介事的点了头,“嗯,这室内的风可真够大的。”
又小心翼翼地将沛柔搂在怀中,“有我抱着你,你就不必怕风沙了。”
他这样一说,沛柔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与他在一起后,他不曾给过她风沙,她一个人时也未曾惧怕过风沙。即便青冥高天,渌水波澜,山长路远,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
可是才分开,齐延又捧住了沛柔的脸,噙住了她的唇瓣。他已经想了太久了,军营中夜深,荧荧千帐灯,总是他的那一盏熄灭的最晚。
他日日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这场战争能结束的快些,更快些。他恨不能肋生双翼,管他关山何处,三千里路顷刻可达。
沛柔也将她的手放在了齐延的脖颈上,让他靠她更近。
齐延在索取,她也是,漫长的别离在这一刻终于将她对他的思念点燃,让她也有了几乎不管不顾的疯狂。
但是这原本该是缠绵无尽的一个吻,可没过多久就被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打断了。
这一次他的力气很大,让沛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延的声音很低沉,夹杂着一些暧昧不明的意味,“怎么了?”
沛柔指了指她的腹部,有些恼怒地道:“姓齐的小兔崽子踹了我一脚。”
话说到最后,又渐渐成了春风化雨的温柔。
齐延就盯着沛柔的肚子,若有所思。
沛柔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每日酉时他动的最厉害,你也摸一摸。”
齐延刚把手放上去,小家伙便若有所感,又轻轻的动了动。齐延就像是被热水烫着了似的缩回了手,惊呼道:“有妖怪。”
沛柔又好气又好笑,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胡说什么,这是你儿子。自己做的好事,如今不想认了不成?”
“为什么是儿子,我喜欢女儿。”齐延又把手放在了沛柔的肚子上,这一次,小家伙许久都没有动。
“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方才几乎都能看到凸起。”
沛柔便道:“我也只是随便一说的罢了,反正儿子女儿我也都喜欢。”这是她和齐延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力气大是好事,说明他很康健,将来也是个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小……。”
“兔崽子。”齐延漫不经心地接上了后面的话,仍然在企图和小家伙互动。然而过了许久,他像是故意和父母作对似的,一直都没有再动。
“小婴儿!”沛柔就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兔崽子呢。我女儿将来也是燕京城最漂亮的姑娘。”
齐延笑了笑,指着沛柔的肚子,“我是兔崽子,这里面是我的崽子,可不就是小兔崽子。”
沛柔立刻就想反驳他,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个月来她吃吃睡睡,身体又时常不舒服,休息的多,思考的少,好像脑子也不如以前好用了。
但齐延也再没有和她玩笑,而是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了怀中。
“你辛苦了。往后我都会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