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本宫住手!”
贞静公主虽然并不是很明白到底哪样做才更好,但她知道齐淑妃是不可能站在她母妃那一边的。
她立刻就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央,与齐淑妃相对而立,命令所有人停手。
“公主这是伤心糊涂了吧,本宫这可是为了你母妃好。”
齐淑妃带来的人不少,那些人也并不会听贞静公主的话,兀自把平日许贤妃所用的东西都收拢了起来。
贞静公主着急起来,见强辩无用,干脆亲自去把那些在翻箱倒柜的宫人们推开。
她推了一次又一次,可那些宫人不过略略站开一会儿,就又重新动手翻检。
六皇子却仍站在原地,又想去拦宫人,又想去拉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可她再能干尊贵也不过是一个女童,贞静公主见这样仍然无用,干脆扑到齐淑妃身上,抓起她的手就咬了下去。
齐淑妃吃痛,死命的想甩开咬着她的贞静公主。
她用力过重,贞静公主又毕竟人小,一下子被甩开了,撞在了一旁的紫檀木雕竹纹椅上,额头上瞬间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贞静公主肤色白,如今额上有撞伤,或许是肌肤太过娇嫩,额上虽然没有破皮,但凸起之处内里似乎有鲜血外渗,看来十分骇人。
就是这样,齐淑妃带来的人也没有停手,像是早准备好了过来的。
沛柔忙过去查看贞静公主的伤势,召了太医过来给贞静公主处理,却忽然听见殿外内侍尖细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齐淑妃就皱了眉,一副十分嫌恶的样子,挥了挥手让她的人停手,待张皇后进殿,不情不愿地蹲身给她行礼。
张皇后看来真是一副病重的模样,脸色十分苍白。让众人起身,就由女官搀扶着进了内殿。
等看过了许贤妃,也没问太医什么,只是让许贤妃的宫人先去替她收拾了。
又让众人一同退出内殿,全都聚集在偏殿里。
张皇后在偏殿里坐了,才开口道:“本宫已经让人去给陛下传话了,想必再过一个时辰,陛下也就回来了。”
“逝者为大,方才这又是在闹什么?”
齐淑妃就不情不愿地给皇后回话,神情却依然倨傲。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方才问过了太医,太医竟说贤妃妹妹是中毒而亡的。”
“臣妾怕是这昭纾宫里有人起了异心,趁乱毁灭证据,所以才让人把贤妃妹妹今日所用的东西都先收拢起来,以便陛下查问。”
齐淑妃的眼神不善,落在沛柔身上。
“谁知道徐家的小姐居然不许,撺掇着贞静和臣妾闹腾,才有了这不像样的情景。”
“贞静连臣妾的手都咬破了,臣妾一时失手,她就自己撞到了椅子上。”
“娘娘是六宫之主,后宫的皇子公主都是您的儿女,您将来可真该好生管教管教了。”
贞静公主方才撞在木椅上,此时正由太医上药。
闻言便站起来,恶狠狠地道:“这是我母妃的寝宫,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带人翻检?”
“等父皇回来,本宫定然据实以告,让他废了你的妃位,去浣衣局洗衣裳。”
贞静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恐怕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惩罚。
张皇后的脸色就更差了。却没说贞静公主或是齐淑妃什么,反而把矛头对准了沛柔。
“你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是贞静的伴读,却也没有到能插手后宫事物的地步。”
“徐贵太妃是你姑祖母,本宫不好狠罚你,就把你送到寿康宫去,由太妃惩处吧。这几日也不要再进宫来了。”
沛柔觉得张皇后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她今日要罚她。
贞静公主是今上爱女,又刚刚失了母亲,张皇后肯定不可能在这时还找贞静公主的麻烦。
她是公主伴读,理应替公主受过,更何况她今日的确已经十分僭越了。
只怕太妃见了她,知道她今日在殿中做的事,心里也不会太高兴。
沛柔觉得奇怪的是,张皇后的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这反应根本就不对。
平日朝夕相见的人,骤然过世,而且还是被人下毒暴亡的。
若找不出凶手,这一次是许贤妃,那下一次呢?难道她心里就不会感到有一点害怕吗?
更何况许贤妃再次有孕,威胁到了她的后位。
许贤妃过世,对她而言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沛柔方才一直注意她的表现,她却是全程都一点波动也没有。
好像是早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齐淑妃的表现说来也很奇怪,她好像全程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似的。
沛柔可以理解她因为劲敌过世而暗暗高兴的心情,可是她若是要下毒,为什么不早作打算,悄悄地把痕迹遮掩了去。
而是这样兴师动众的过来,让人如此大动作了一通,好像根本就不怕人怀疑她似的。
沛柔对她们这些后宫妇人的了解实在太少了,根本就摸不透她们的心思。
皇后既然发话,沛柔当然不敢违命,给殿中众人行了礼,就要退下往寿康宫去。
贞静公主却忽然厉声尖叫了起来,挣开了给她上药的太医,一把抱住了沛柔的腰,不肯让她走。
正在僵持之间,有一个小内侍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禀皇后娘娘,陛下此时已经在宫门口了,正在往昭纾殿来。”
沛柔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皇后一闪即逝的讶然之色,她好像是没想到今上会回来的这么快似的。
距离她让那个内侍去给万将军报信也差不多要有一个时辰了,算来倒是差不多。
贞静公主不肯让她走,她自然是走不了了的。张皇后就带着她们一起跪在了昭纾宫门前。
今上来的果然很快,步履如风,宫门口跪了满地的人也没有理会。
贞静公主一见了父皇就立马哭着扑了上去,今上一手捞起她,仍旧大步流星地往内殿中去。
张皇后的神情有些尴尬,令众人起身,眼神扫到沛柔,便对她道:“公主不愿你走,你就一同跟进来吧。”
沛柔自然低头应是,跟着众人进了内殿。今上方才并没有让她们起来,众人也不敢僭越,在内殿里仍旧是跪着的。
许贤妃应该已经是被宫女们净过身,妆饰好了。
她平日少用脂粉,如今远远望去,颊生红靥,丹唇翠眉,宛如生时。
贞静公主已经被今上放了下来,仍旧扑在母妃身前哀哀哭泣。今上就坐在许贤妃床边,握着她的手,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殿内鸦雀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上才爱惜地把许贤妃的手重新放回了被中,又替她掩了掩被角,手势熟练,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
而后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殿中人跪着的方向走来。在齐淑妃面前停下,往她肩上踹了一脚。
他的动作太快,沛柔下意识的就抬了头看他。
他的眼睛是血红的,原本俊朗的面容浮现的全是怒意。
齐淑妃也不知道缘故,她也是向来尊贵的人,哪里受的住君王这一脚,直接倒在了地上。
花钿委地,鬓发散乱,姣好的面上已经全是惊惧愕然的泪水。
今上也根本不用向她,向殿中的众人解释什么。
“齐淑妃言行无状,即日起贬为嫔,禁足华音宫,无诏不得外出。”
齐淑妃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立刻被今上的两位内侍架起来往殿外去了。
这便是帝王之怒,令沛柔也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皇后既然多病,还是早日回凤藻宫去吧。这里的事情也不必你费心了。”
收拾完了齐淑妃,终于轮到了皇后。
张皇后就又磕下一个头去,抬起头时仍然是病弱苍白的脸。
“臣妾是六宫之主,不能约束宫人,致使今日许贤妃含冤而逝。”
“臣妾无颜面对陛下,自请禁足于凤藻宫,待贤妃之案查明,再请皇上降罪。”
她说的情真意切,沛柔却越发觉得,皇后的多病只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让她有理由置身事外。
今上没有再理会她,任由她跪在殿中。张皇后又行了大礼,才带着她的宫人回凤藻宫去。
对着沛柔,今上到底是更温和了些,“玙儿说你不错,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宫了,朕会让人给你在明瑟殿里收拾出一间屋子,你就留在宫中陪伴她吧。”
沛柔当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恭敬道:“臣女遵旨。”
他又道:“你就先往明瑟殿去吧。”
声音里到底是透出了一点疲惫来。
这让沛柔忽然想起,父亲过来城南小院,要把她接到定国公府里去的那一日。
同样是失去了挚爱,同样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他此刻的心情,恐怕就和那一日的父亲是一样的。
沛柔就顺从的起身,行礼准备退下。今日跪的有些久了,她一时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刻间,让今上看清了她的脸。
沛柔没有注意到今上忽然变得有些深沉的目光,转身出了昭纾宫内殿的门。
今日有那样多的人都遭遇了悲剧的命运,可天气居然还是很好的。
她站在紫藤花架下望天空,即便被亭台楼阁分割的只有一小方,也是碧空如洗,晴朗无云的。
她又低头,去看昨日许贤妃和她说话时坐过的那张石凳。
白猫不知道何时又卧在上面,沐浴着初夏的日光,懒洋洋的翻着肚皮。却不会再有人轻轻抚着它的长毛,笑着问她:“要不要抱一抱?”
从她走出殿门以后,其他宫人也被一同赶了出来,只剩下今上、贞静公主、六皇子和逝去的许贤妃在里面。
她听见了贞静公主毫不掩饰的哭嚎,和男子低低的,隐忍而克制的哭声。
他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