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内容很普通,开头有些抱怨,抱怨婚嫁的繁琐礼仪太辛苦,随后也写了些让大李氏放心的宽心话,反正就是一份再平常不过的家书,零零索索地写了两页纸。
尔芙很容易就替茉雅琦在一众世家子弟里挑选出了这么一位合适的夫婿人选,既不会显得出格特例,也不是苛待偏室庶出,倒是周全妥帖。
不但如此,大李氏和茉雅琦也觉得和这等有爵位在身的勋爵后代联姻结亲,显得更加有脸面些,不但没有如之前那般闹性子、耍脾气,还难得地夸赞尔芙这位嫡福晋的贤良淑惠,甚至不等尔芙将名单送到四爷跟前儿去,她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求四爷做主了。
四爷呢,看看张保等人详查过的资料,见茉雅琦也欢喜,便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婚配,其实远不如尔芙早前为茉雅琦相看的几家,但是考虑到秋日将近,也怕横生枝节,见对方人品没有瑕疵,也就没有多事,稍稍准备一番,陪同尔芙在圆明园的水榭上见过一等忠勇公喜塔腊氏富泰和其福晋,见对方也是甚是欢喜的模样,也就将一封请旨赐婚的奏疏送进了畅春园去。
当然,在此之前,尔芙也没有忘记替茉雅琦和阿兴阿合八字。
为茉雅琦相看夫家,这一路多艰难坎坷,好不容易将茉雅琦的事儿敲定了,她才不会为了最后这一星半点的小疏忽坏了自个儿这番心血呢……
而现在,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等康熙帝的赐婚圣旨一下,赏茉雅琦一个封号,再由公中库房和内务府合力操办一份风光体面的嫁妆,那么这个在四爷府里都快耽搁成老姑娘的茉雅琦就可以出嫁了。
此事一定,尔芙如何能不心情畅快呢……
如果不是自个儿实在不胜酒力,她恨不能现在就开怀畅饮几杯,好好乐呵乐呵。
尔芙喝着泡了枣花蜜的冰水,一脸悠闲地和身边宫婢商量着:“毓秀姑姑,还要劳烦您替我跑趟茉雅琦那边儿,让她早些挑选好喜服、喜帕那些绣活儿的花样。
毕竟这眼瞧着皇上赐婚的旨意就到了,谁也不知道皇上会给择个什么日子,要是时间宽裕些还好,嫁妆慢慢准备就是,但是万一定下个临近的日子呢,总不能让咱们茉雅琦格格连套拿得出手的女红都置办不齐全啊。”
说完,她又捏了块汁水饱满、香甜软糯的蜜桃丢到了嘴里。
如此悠闲自在的日子,真想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尔芙就这样想到哪里就吩咐到哪里,左手边的角几上,满满登登地对着公中库房的各类记档,以便她随时随地地安排茉雅琦的嫁妆。
拖拖拉拉地筹备了五六天,大概其的玩意儿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该拨过去的庄子、宅子、陪嫁奴婢、甚至是压箱银子,这些比较俗气却是实打实的东西,总算是安排好了。
除此之外,便是文玩古董和家具摆设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了。
“这份单子呢,你照样抄录五份,一份送去大李氏房里,一份送去给茉雅琦过目,一份留在公中库房存档,一份留在咱们自个儿手里,最后一份送去给四爷,咱们得让这些东西清清楚楚地归到茉雅琦的手里,免得到时候人家嘴上一歪说我这个嫡母亏待了咱们府里的庶出格格。”尔芙瞧着最后敲定下来的单子,稍显心疼地咧咧嘴,沉声说道。
诗兰应声提起蘸满墨的毛笔,一边抄录着,一边轻声提醒道:“主子,咱们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怕是旁人要误会您急着将茉雅琦格格嫁出去呢,毕竟这皇上的赐婚旨意还没送到府里呢!”
尔芙闻言,笑着摆摆手,柔声说道:“急么,咱们不急,她们才着急呢……
你也不去想想茉雅琦已经是什么年纪了,要是她不作不闹地做个乖顺懂事的待嫁闺秀,这会儿早就该是为人母的人了,但是现在都耽搁到这时候了,还不抓紧些,那不是真让旁人看笑话了。”
说完,她又拿起旁边那册厚厚的记档册子,细细翻看着,琢磨着茉雅琦的嫁妆。
四爷府的家底不算丰厚,府里的孩子是少了些,而且近两年就是这茉雅琦和弘晖的婚事要操办,不需要太过节俭了,但是也不好备一份太丰厚的嫁妆,毕竟还要顾忌着宫里那些以固伦公主、和硕公主之尊出嫁的皇女们,再加上内务府那边也要出一份嫁妆,所以这准备起嫁妆来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该预备的大头是都已经预备好了,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看着好弄,却也难办。
尔芙就这样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皇上的赐婚旨意,一边左右为难地替茉雅琦挑选着合适的家具摆设、文玩古董这些小件的嫁妆。
为了稳妥,她还隔三差五地将大李氏叫到自个儿跟前儿来商量着。
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十多天,总算是盼来了皇上的赐婚旨意。
一道底衬为绛红色绣双龙戏珠的赐婚旨意,也是一道让茉雅琦和大李氏都欣喜若狂的赐封旨意,赐封茉雅琦为怀恪郡主,下嫁一等忠勇公喜塔腊氏富泰之嫡次子阿兴阿,择日完婚。
同样的赐婚旨意,也已经送到了喜塔腊氏富泰的府上。
不过就这样一道中规中矩的赐婚旨意,还是让很多人都惊着了。
满蒙通婚是惯例,康熙朝前,以蒙古贵女入主紫禁城居多,直到康熙帝登基以后,经过康熙帝多番巧计安排,总算是让活跃于东西六宫里的蒙古妃嫔都消失了,但是也将皇室里的这些格格们推向了和亲草原的悲催路上。
而这种宗室格格远嫁到草原诸部的惯例,少有破例。
此番四爷这种赶在蒙古藩王使臣觐见之前就将适龄格格匆匆外嫁的举动,也让那些不舍得自家格格远嫁的宗室福晋们动起了心思。
一段时间内,让康熙帝也是不胜烦扰,因为好些宗室王爷跑到畅春园来请旨赐婚。
而作为这场风波的引领者,茉雅琦的婚事,也是备受关注。
四爷本就是身处风口浪尖上的夺嫡热门,连皇上都已隐隐暗许其继承人的身份了,他又怎么愿意如此出风头呢,所以就在尔芙和大李氏操办茉雅琦嫁妆的时候,一直没有插手此事的四爷发话了。
一切以规矩为重。
不管内务府那边给茉雅琦多少嫁妆,府里公中给茉雅琦准备的压箱银子,不得超过万两,文玩古董之类的东西,更是能免则免,不得超过历代郡主出嫁嫁妆的抬数,更不得大肆铺张,搞什么十里红妆的奢靡派头。
对于四爷这样的决定,大李氏和茉雅琦是不高兴,但是也没有法子。
毕竟这大便宜已经占了,还非要得便宜卖乖就有些不识趣了。
大李氏呢……
她实在是拗不过茉雅琦耍性子,也唯有从自个儿的私房里挑出些好玩意儿给茉雅琦添妆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直到夏日将尽,茉雅琦的婚期到了。
这也是四爷挑选的吉日,从定下婚事到出阁,从头到尾,不到三个月时间,显得有些匆忙了,引得外界也有些不好的传言,不过这些并不能让四爷改变主意,因为他实在是迫不及待地要将茉雅琦嫁出去,只有茉雅琦出阁了,过去种种,才能够算是彻底地过去了。
秋初,天气还有些闷热的季节里。
一顶大红锦缎做底,上用金丝银线绣着龙凤呈祥的花轿抬进了圆明园的大园门。
这正是茉雅琦出阁要用的花轿。
园门外,左右皆是礼乐师傅,欢天喜地的礼乐声,响彻天际,穿着大红锦袍的阿兴阿威风凛凛地高坐在马背上,在一众袍泽地围绕簇拥下,在一众宫婢仆从的道喜声中,脸色微红地走到了四爷和尔芙的面前。
四爷的心情如何,尔芙不知道,不过尔芙倒是挺为茉雅琦能有如此夫婿高兴的。
不管阿兴阿的才学武功如何,亦不管阿兴阿的家世门第如何,单单是凭借阿兴阿的身量模样和这风雅翩然的气度,便已经足以让不少少女为之倾心爱慕了。
好吧,尔芙就是这样一个明晃晃的外貌协会成员。
繁琐的礼仪过后,全福嬷嬷引领着有些拘谨的阿兴阿来到了茉雅琦的闺阁外。
这会儿,早早就起来陪着茉雅琦准备的尔芙,也终于能偷闲喘口气了。
她穿着一袭礼服回到花厅后面的暖阁里,满是疲惫地叹气道:“嫁女儿太辛苦了,这才是茉雅琦出阁,好歹还有大李氏和几位侧福晋从旁帮衬着,我也是过目不操心,凡事能推就推,不想着出头操持,这要是轮到小七出阁,我可怎么办呢!”
“主子,您这些日子都没有歇好,难免会有些疲惫,再说您这也是头一回操持这样的事儿,难免会手足无措,有了这回的事儿打底,等到小七格格出嫁的时候,您就是头回生、二回熟了,也就不会如此慌神了!”诗兰一边替尔芙摘下头上有些重的钿子,一边轻声安慰道。
只可惜诗兰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一枚,不能理解尔芙为母的心情。
尔芙听完,脸色未变,冷冷道:“小七年纪还小,别提她要出嫁的事儿,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愿意想起小七有朝一日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的事儿,只要想到有那么一天,我就控制不住想发脾气,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要娶走我家小七的坏小子。”
“都怪奴婢不好,奴婢胡言乱语了。”诗兰忙笑着赔罪道。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犯不着这么当真,快点端杯茶给我润润嗓子吧,一会儿还得去前面应酬着呢,明明是嫁女,这园子里怎么还来这么多道喜的人,这不是凑热闹么,一会儿还得派车派人地送他们去男方那边赴宴……”尔芙不爱身边的人如此拘谨,见诗兰大惊小怪的赔罪,忙摆手道,同时一副快要断气模样地指着桌上摆着的茶壶。
这边儿,尔芙和诗兰说说笑笑地喝茶歇脚儿呢……
外边儿,到底还是闹出了一点乱子。
花厅那边儿,帮忙应酬宾客的毓秀姑姑赶忙打发了宫婢过来请尔芙去处理,尔芙也是不敢耽搁,紧忙让诗兰替自个儿整理好妆容袍服,踩着花盆底绣花鞋,便一路小跑地往花厅那边儿赶。
等到她一路小跑地赶到了花厅里,迎面就是一杯热茶。
“哎呦……”尔芙一声惊呼,差点摔下台阶。
诗兰则是直接被热茶泼了个满背,连脚踝也崴得不轻,一张脸都疼得变形了。
“怎么样,严不严重?”尔芙站稳了脚跟儿,正好瞧见诗兰强忍疼痛的模样,忙开口问道,同时叫过旁边被吓愣住的宫婢过来帮忙搀扶诗兰。
虽然诗兰感觉后背和脚踝都疼得厉害,却不敢显露,忙摇头道:“奴婢无碍。”
“扶她下去休息,去请太医过来仔细瞧瞧,该用药就用药。”尔芙这会儿也是无暇分身,一边随口吩咐着上前扶住诗兰的宫婢,一边迈步往花厅里走去。
花厅里,这会儿简直就如同戏园子里一般混乱。
“到底怎么回事?”尔芙见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厉声喝道。
随着她一声暴呵响彻花厅,那些乱糟糟的响动,顿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虽不能说是针落闻声吧,但是也是鸦雀无声了,她一双厉眸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将目光瞟到了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头上。
乌拉那拉氏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快步上前解释道:“福晋恕罪,妾身未能尽快平息混乱,实在是有负福晋的信任。”
“别说这些废话,说正事。”尔芙没好气的说道,但是音量已经压下来了。
到底这花厅里还有好些人在呢,虽然瞧着都是些府里的内眷和宫婢,但是她也不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吵大嚷,毕竟尔芙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个外人走过来了,让旁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