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海鸥在风雨中啁噍,旋风吹拂,白沫翻滚,彼岸的长浪已落尽,海水逐渐涌退。
无论是欢呼的莫利斯人还是苟活的乌迪尼人都看到这样一副令他们丧胆的可怕景象,使几乎所有人都在恐惧中发抖。
因为他们看到了几乎囊括整部维洛戈萨历史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海军:80艘威盛凯帝国划桨帆船,36艘戴雷曼王国桨帆船,30艘贾拉尔王国桨帆船,以及50艘来自诸多东部自由邦的帆船,组成了一只将近200艘战船的巨大战舰队。
为首的威盛凯舰队的巨型桅杆上挂着数不清一面面的庞大狮踏蛇战旗,栩栩如生的黄金雄狮头戴皇冠,在高山之巅上张开巨口咆哮,锋利的爪子下踩着一条垂死挣扎的六头有翼巨蟒,狮头的上方用赤铜色的多棱丝线绣着威盛凯三个字的古语字母拼法,整副战旗呈鲜红底色以及盾形纹章,盾牌后是一柄狮头权杖和一把出鞘的巨剑呈十字形相互交叉。
隐心眉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她之前在威盛凯看到的只是图省事的简化版,包括塞瑟手上的那枚戒指。真正的狮踏蛇纹章本尊竟如此震慑逼人、刚猛雄浑;相比之下,莫利斯家族不怎么精工的红毛狮子简直就像一头被人强行戴上红色假发套的大猞猁。
一簇簇黑洞洞的火炮口从威盛凯军舰的两侧探出头来,并且夹板上也布满了大弗朗机,大发熕、碗口鈗,火桶等大型火器,列阵待命的水军有的肩扛鸟子鈗,有的手持火绳枪,或是腰挎长剑背挂弓。
其余的各国以及各自由城邦的战舰和帆船也是同样的布阵和配备,不过却在冷热兵器的总体数目和火力上要逊色不少。
火花港口的吞吐量太小,没有足够的面宽和纵深,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大规模的联合登陆,但是由于此地东西北三方的海岸线平直宽阔且少有暗礁,所以几乎所有的船只都可以安全地绕港停泊。
最前方的那艘威盛凯船只正朝着港口迅速驶来,船上和旗杆上赫然写着“狮王之怒号”,其余军舰紧随其后,或者像两侧逐渐横向排开。这群乌泱泱的庞然大物就像一只只巨兽把弱小贫瘠的火花群岛乃至整座红棕榈群岛的三分之二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就算我们拿着喇叭告诉他们,所有的绑架和谋杀都是乌迪尼家一手策划的,”隐心眉抱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可笑念头,“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伯爵苦笑,从她后方则传来细条慢理地讥讽。
“你天真的简直世上少有,依狄莱。”夏金神色恢复了从容,好像自己身处的不是破屋而是宝座。
“我们还有多少弹药以及兵力?”伯爵低声问。
“子弹十几发,火药几壶,”马尾藻船长刚才的狂喜不见了,说这话的感觉心虚得像个贼,“不过,兵力倒是一点都没有损失。”
夏金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冷嗤,马尾藻气得又上去有给了她一个耳光,“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臭娘们,你的下场更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找女人撒气的废物,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孤苦无依的莫利斯家的奴隶,被狠毒的冈德勒公爵极其手下栽赃嫁祸,”夏金抹去嘴角的血迹,露出让人汗毛直竖的柔弱浅笑,“你看看他们到底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伯爵和马尾藻听了这话都脸色铁青,他们互相看看,仿佛彼此询问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方法?但回答他们的只有对方眼里的深深无助。
“依狄莱,”伯爵忽然对隐心眉说,“公爵给你的火鹰呢?”
她顿时如梦初醒,连忙伸进里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质圆筒,顶部无盖,尾部有一根引火线,隐心眉刚想点火,却开始犹豫不决。
“雷马萨如果此刻赶来支援我们,我们是不是等于把他往火坑里送?”隐心眉说,“就算是能即使赶到,他手下四五千的兵力也解决不了眼前的舰队。”
“快点吧,来不及了!”伯爵咬着牙瞪着那一步步逼近的威盛凯军舰,“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不让公爵带人来拯救自己的队伍,会让他活着比死还难受!”
隐心眉脸色煞白地点燃了火线,不出几秒,绚烂的极金色火焰像越变越大的展翅雄鹰,直击云霄,在铁灰色的天幕上发出穿云裂石的巨响之后弹开,转化成数道溅开的金色光团,仿佛裂变了无数只鹰的分身,向四面八方飞去。
火鹰是莫利斯家特质的照明弹,就算天气恶劣的暴风雨中也能穿破云霄,绽放极光。
马尾藻船长绝望地一遍又一遍打开子弹匣,仿佛希望能出现什么奇迹······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睛盯着地面说,“我绝对不能被俘虏,我宁可死也不受那份侮辱······”
他掏出枪塞进了嘴巴,可是伯爵动作比他更快,抬起手臂狠狠地击中了他的下颌骨,马尾藻船长疼得发出一声低吼,手枪掉到了地面上,伯爵立刻捡起来插在自己腰带上。
“笨蛋!”伯爵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要死死在战场上,别在这里发疯!”
夏金再度发出细细的窃笑,马尾藻船长在被俘的恐惧和伯爵的怒斥下整个人都蔫了,身高都像缩水了一半。
隐心眉怒不可遏,一巴掌将夏金打翻在地,将其拖出木屋之外。
伯爵连忙拉住她的手臂。
“你这是干什么?”
隐心眉冷冷地盯着夏金的脸,“我吃不下这个闷亏。”
伯爵的手松开了,包括马尾藻在内的所有人怔怔地看着她,分不清他们脸上看着她表情的是可怜还是可敬。
隐心眉粗暴地拉着夏金的一只胳膊把她往外拖,她的力气那么大,几乎把那毒妇的胳膊拉得脱臼,隐心眉听见她在身后又哭又骂,又是哀求又是恳求,不过此刻她才懒得听呢。
我烦透了这些没完没了的阴谋诡计,我现在特别理解马尾藻船长那种极度厌倦的感觉。隐心眉想起那个梦里自己手中的巨剑,铁一般的寒风穿过她并不厚重严密的铠甲,她产生了一种在天空翱翔的错觉。
我受够了这群畜生的欺骗和压榨,我要把她交给威盛凯那个军舰的舰长,我一定要把真相说出来,如果那个家伙不听我的,我就宰了他们两个,同归于尽也行。
夏金像一只捆在袋子里的母狗,又咬又叫,隐心眉伸出手背蹭了下她的脸,拳套上的铁钩随即划出好几道血口子,她开始尖叫,然而却被隐心眉的眼神吓住了,终于安静地闭了嘴。
为首的狮王之怒号已经靠岸,船上那些穿着红底金边的士兵们全部把武器对准了她,他们朝她大喊大叫,冲着她发射零星的火箭和子弹,却都无一伤着她。
“让你们的舰长出来,我有话告诉他,”隐心眉喊着,在暴雨和冰风中她的声音还能这么清晰真是个奇迹,也许是永恒之王给她的嗓音施加了神力?
“我是隐心眉,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我,”她继续叫喊,整座港口回荡着她的声音,似乎连海洋和岩石也在倾听,“我给你们带来的这个女人是夏金,她是乌迪尼亲王的老婆,黑鸢尾的创建者,也是和贾拉尔前王储金大公一起图谋杀害威盛凯皇帝的主谋,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女人一手策划,刺杀皇帝的刺客也是她亲手安排的。而我们莫利斯家今天来和乌迪尼家决一死战的目的就是救回威盛凯的三名人质·······”
隐心眉滔滔不绝地像在发表演讲,她以前从没发现自己竟然那么能说。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我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将领,翱翔的雄鹰,全地的摄政王——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军舰上的舵轮旁边,身上的勋章和绶带表明他是指挥人员,这人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你就是要被处死前消失了的隐心眉?”
“是我。”
“你现在是莫利斯家的准新娘了?”
“是的。”
舰长爆发出一阵讪笑,紧接着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捧腹大笑,好像她是一个红鼻子的小丑,蹦蹦跳跳地在给他们表演一个荒诞可笑的独幕剧。
“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儿,”他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不过才多少天,你就从卫兵变成海盗,从死刑犯变成准新娘。难怪陛下要杀你,因为他最不喜欢别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婴之白的妹妹就在那边,你们可以好好询问她。”
“我们当然要带走她,不过那是在把你们这群海贼剿灭干净之后。”
舰长动了动手指,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用食指轻摁扳机,就等着他一声令下,“我要问问其他在场的证人,喂,女士——”他叫的是夏金,“隐心眉说的是实话吗?”
“她是个骗子,我不是夏金,我只是莫利斯家买来的奴仆,乌迪尼和莫利斯合谋编了这个谎言,”夏金的声音在抽泣,她身后站在港口的莫利斯人全都在愤怒地大声咒骂,马尾藻船长的粗嗓门在当中尤其明显。
“别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婊子,威盛凯人——”
“你们这群海狗杂种再吵吵我就把这两个女人一起剥光衣服丢进海里听到吗——”
海港顿时鸦雀无声,夏金的声音再度变得清晰起来,“······这群海盗扒下死人的衣服乱穿,为的就是迷惑你们这些十二国联盟的人······”
隐心眉看着那张中年男子的脸,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那个西盾船长!能大豆提过的西盾船长!
那西盾明明是个浪荡混混一样的家伙,能大豆说他经常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去境外冒险去了,也只有双胞胎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威盛凯的海军都是些什么人,她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女奴,”舰长咧嘴一笑,“一个叛国投敌的死囚和海盗,到底该相信哪一个?我觉得谁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他的话含义很明显,威盛凯人怎么会相信她这个早已在他们耳中臭名昭著的人,她还幻想着告诉他们实话,果然自己真是蠢得没救了。于是隐心眉默默地把手背到后面,只要他一有动作,她时刻准备拔弩回击。
夏金在她腿肚子边发出嘘嘘啧啧的声音,想吸引隐心眉的目光好在临死前用眼神彻底地羞辱她一番,但是夏金却瞥见后者那悄悄移动的右手——
“小心她的右——”
“去死吧,贱货!”夏金刚张嘴大叫,就被隐心眉一脚踹到了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威盛凯军舰上的枪声四起,火花四射,隐心眉在对急急忙忙舰长射出一箭后,就连忙滚到军舰底舱附近的盲区以躲避火力的扫射,也不知道自己射中了那蠢蛋没有。
我就算躲过了这一次又有什么意义,我根本不敢睁眼看,莫利斯家的人死光了,一会赶来增援的雷马萨和他的手下也会死在这些人的火炮之下。隐心眉啊隐心眉,你根本就不是雄鹰,也不是摄政王,你就是个谁也保护不了的怪物。永恒之王慈悲,可怜我吧。
夏金在惊恐的尖叫,嘴里还在用某个自由邦的土语咒骂着新奇的脏话,这毒妇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可是隐心眉却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她使劲揉眼睛,出乎意料地发现港口的左右两侧竟然堆着两大摞乌迪尼卫兵的尸体,莫利斯家的人正在费力地把这些新鲜的尸首堆积到一起。马尾藻船长和伯爵竟然也在里面,他们没有死!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竟然射中了我的肩膀,你这个野蛮又······”中年舰长竟然不知何时来到了隐心眉的旁边,她条件反射地抬脚猛击他的脖子,接着小腿用力压住他的肩膀,他的脸顿时紧紧地贴在船身上,被挤成了充血的猪肝色。
“是、是我啊——你等我把话说完好吗······”舰长喉咙里发出生锈的铁轱辘般的咔哒声,“你真把我XX死去活来······”
这最后六个字顿时唤醒了隐心眉的回忆,她慢慢收回长腿,看着那张扁平又发黄的陌生男子的脸,她简直不敢相信。
“卢万德?”
“我们刚刚击退了那群乌迪尼海盗在这港口两侧的两小撮兵力,他们应该在那边鬼鬼祟祟藏了很久,你们瞎了眼么竟然没发现?我救了你们啊,哎哟!我的肩膀,我的脖子!”
“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们多久没见了?你上来又是一出‘悍女XX男X’——咳咳,也就只有莫利斯海盗才敢娶你这么可怕的女人······”
右手掀下人皮面具,卢万德的脸真真实实地出现在隐心眉的面前。
“这简直比做梦还不可思议了——”隐心眉两眼发直,鸽笼副队长卢万德竟然是能大豆口中的西盾船长,而西盾船长又是狮王之怒的舰长······
不过,既然她都已经和小八岁的雷马萨订婚还亲过嘴了,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比较老了吧?”卢万德搓面团一样搓着自己的脸,“风吹日晒加上这种不透气的玩意儿二十四小时戴着,能显得水嫩么?”
隐心眉竟然嗤嗤地笑了起来,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卢万德那张脸是如此可亲可爱。
“你还有什么身份是我不知道的?”
“太多了。目前只能告诉你我是婴茉的师兄,海军司令的长子,狮王之怒号的副舰长······其他的以后再说。”
“副舰长?那舰长是谁?”
卢万德却眯起眼睛看向她的背后,大吼,“抓住那个叫夏金的女人!”
在威盛凯水军登陆之后(其余各国依旧留在船上)所带来的转折和混乱中,夏金再一次企图逃跑,她竟然一直藏着一个小小的钉钩悄悄地在麻袋中磨着绳索,即使指腹割得鲜血淋淋也一声不吭。
“打断她的双腿!”卢万德下令,然后转过头对隐心眉说,“这女人真是把所有人都看成傻子,我们三年前就开始盯着她了······”
虽然剑拔弩张的氛围暂时消失了,但是莫里斯家还是紧紧的聚集在一起,神情戒备地紧盯着卢万德和他那全副武装的水军,马尾藻船长一直用谁都看得到的眼神跟隐心眉拼命使眼色。
“真不敢相信你现在竟然和这种人是一伙的了······”卢万德轻蔑地小声说,“我从小就最讨厌海盗。”
“我现在觉得当个海盗头子也没啥不好的,”隐心眉用胳膊肘戳戳他,“不过,莫利斯家的产业远远不止海事,他们还有其他各种业务,你的评论不太客观。”
“这么快就开始向着婆家说话了啊?”卢万德酸溜溜地说,“娘家不要了?这就是你们女人——”
“威盛凯可不是我娘家,哪个娘家要处死女儿的?我呸!”隐心眉恨恨地说。
卢万德立刻知趣地闭了嘴。
葛文伯爵走了上来,伸手给卢万德,“既然你们是依狄莱的朋友,那么也就是莫利斯家的朋友,我是葛文。”
“我们这次来不是交朋友的,而是要带回人质的,”卢万德仿佛没看见伯爵伸出来的手,“我听隐心眉说婴茉已经救出来了,那么大王爷和温亲王呢?”
于是他们把夏金指给他看。
夏金像一条搁浅的鱼呆呆地伏在地面,膝盖淹没在血泊之中,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对着沙滩诉说着某个秘密。
他们走过去,卢万德的靴子尖踢了踢她的胳膊,“夏金你终于疯了吗?你要是没疯的话,就告诉我大王爷和温亲王在哪里。”
“她之前说是在植物园,”隐心眉回答,“但也许又是另一个陷阱。”
“植物园?”夏金惊恐地重复,她忽然抬起上半身似乎想要逃走,可是却只能像一条垂死的人鱼胡乱拍打地受伤的尾巴,“你们不应该放那么多地雷,植物园和灯塔是连接在一起的,现在一切都完了······”
“什么地雷?她在说什么?”卢万德问。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用莫利斯实验室研制的‘大满贯钻地雷’连根炸毁了乌迪尼家的老巢。”伯爵一句话总结。
“听起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夏金;”卢万德冷冷地说,“完了的只是你自己吧?”
“你们会死的,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放出了什么······我不要就这样死去,我还年轻!我是乌迪尼夫人······我要见到他!我要向他复仇!我要听见他的忏悔!”
夏金把脸埋在沙子里嚎啕痛哭,她这会似乎是真的彻底死了心。但是······
“植物园下面到底有什么?”惶恐的感觉在一起紧紧攫住了隐心眉的头皮。
“我不知道。”伯爵的神色同样焦灼不安。
“我也······我也完全不知道。”马尾藻船长不安地一根根拔胡子,惶恐地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从西边的陆地传来一阵阵战鼓般的巨响,紧接着传来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号角声。
所有的人,包括停泊在海面上的军舰,都听到了这狂喊声,但是很模糊,像是从某个巨大的山洞里传过来的。
脚下传来一波更甚一波的强撼,似乎一场巨大的地震正在从地心涌动而来。
“是火花岛要喷发了吗?还是要海啸了?”
刹那间,那猛烈又极速的震感不断地汹涌来袭,紧接着狂野的嚎叫和怒吼声像丛林中蹲伏的猛兽一般猛地夺人而出,撕裂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从未听过的咆哮之声、空气中传来的鲜血与泥土的味道、武器砸在盔甲上,子弹射进皮肉里,斧子砍在盾牌上,轰轰隆隆,刀剑铮鸣,肝髓流野……
仿佛许多人正在从不远处尖叫以及狂喊,还有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在狂呼着:莫利斯逃命吧!莫利斯逃命吧!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仿佛被死神凝固住了血液,只能眼睁睁地听着那震天的号角声和鼓声,紧接着响起了仿佛巨石滚落在地面的呯呯声。
只见一个个黑乎乎的巨大身影从西面崎岖的陡坡上直冲下来,简直比房子还大,就像一座移动的深色山丘。
它们每头大约五米那么高,皮肤像是枯干的树皮,身体仿佛是淤泥和血液搅拌在一起的肮脏混合物,那暗红色的可怕躯体之外竟然还长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肉粉色外骨骼。那疙里疙瘩的骨头和皮肤断断续续的连接成为一个表面,头顶和腹部的外骨骼则出奇地粗大和凸出。
疯狂的血红色眼睛,歪歪斜斜的口鼻,嘴角里龇出来的巨大獠牙,这些可憎的生物就像是癔病患者在最疯狂混乱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地狱恶魔,让所有瞥到它们梦靥般嘴脸的人都要魂飞魄散。
夏金似乎已经疯了,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马尾藻船长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卢万德看了隐心眉一眼,发现她膝盖抖得几乎撑不住身子,他顿时觉得绝望至极。
“看来我们要死了,死就死吧!”他不甘心地大喊,“可是难道谁都不知道这些鬼东西到底是史前巨兽和深海怪物生的杂种或者是其他玩意儿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回答了他。
“这是亚施塔之子,又叫穿骨者,是来自地狱的邪恶生物。”
隐心眉转头,看见了一位全身白银盔甲,胯坐在一匹油光闪亮、英俊挺拔的黑马之上的骑士。
“嘿呦!”
隐心眉惊喜地大叫,马儿撒开前蹄以一声响亮的嘶鸣回应了她的呼唤。
骑士策马从登船梯上下来,直接来到隐心眉的面前,他摘下了头盔。
“腓烈南!竟然是你!”隐心眉三度惊呼,“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