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茶艺高超并且阴阳怪气的动态一发出去, 那些吃瓜的、自诩正义的网民立马就炸了。
而周粥此刻关了手机，闭目养神，嘴角上翘，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些个照片包含的含义其实挺多的。
周粥虽然发了庆大的随手拍, 但是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也没有说自己就是庆大的学生，这全凭网友们想象。
网络上黑她成瘾，周粥自认为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好像就是被盯上了似的。
发那两条逗猫的动态, 实际上就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嘲讽。
目前她是不可能在网络上暴露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的，一来没必要, 二来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陆怀柔问：“痛？”
周粥点了点头：“有一点, 但是还好。”
幽暗的车内，她靠在椅背上, 睫毛在下眼睑打下浓重的阴影, 头发黑亮柔顺, 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白皙柔嫩。
陆怀柔观察了她一眼, 但很快专心开车。
他见过很多美人, 大多数是妆容精致、光鲜亮丽的，他经常彬彬有礼从她们面前走过，获得赞赏的眼神。
但是到了周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女孩子出落得愈发艳丽，但是也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在十九二十岁的年纪, 一般遇到一点小伤小痛，在男生面前女性一般都会表现出娇弱，尤其是漂亮的女生更加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引得异性的怜惜，哪怕不在异性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也是常态。
但是他从来在周粥身上看不出此类情绪。
她淡定自若、不爱说太多话。
甚至在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周粥还表示从医院里回来之后可以到这边来买两本书回去。
“你这么爱学习？”陆怀柔挑眉问。
周粥：“不是爱学习……是要完成学业。”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点不太得劲。
“也没人逼你完成这么高水准的学业……如果你自己不喜欢的话。”
少女叹了口气，声音沉静：“还可以吧，反正不做这个也没别的事情做了。”
陆怀柔诧异的“嗯？”了一声。
他莫名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味道。
一个小时候。
周粥面无表情的踏上了回程。
她坐在车后座上，手臂在医生的建议下上了药并用绷带固定了。
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呢，她从后视镜里看自己——
环形绷带套在脖子上，手在胸前呈90度角悬挂着，不是传统的那种打石膏的手臂，周粥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持手臂不乱动而已。
反正都是医生的建议。
但是看上去——有点呆滞。
她将镜子里的影像从脑海中驱逐，躺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
回家后，周粥才重新点开手机的锁屏，进入逗猫和某乎随便看了两眼。
果然这个时候，骂声愈演愈烈了，某乎有人已经跟上进度迅速对周粥整个书架的书目进行科学分析并发文了。
分析结果还是——她在装逼。
魏一见：【小昼啊，你啥时候出来澄清啊？】
周粥：【澄清？】
魏一见：【这次艹学霸人设的瓜】
周粥：【瓜？让他们继续吃不好吗？】
魏一见：【当然不好，我都快憋屈死了】
周粥：【有什么憋屈的】
魏一见：【我看不惯他们污蔑你，我觉得他们在无中生有啊哭哭~】
自从魏一见开始用奇奇怪怪的风格直播了之后，聊起天来也时常化身嘤嘤怪。
周粥觉得有点好笑，打字：【放心，这周周末，懂？】
魏一见沉默片刻：【懂懂懂！】
妈的，这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既视感……谁不懂啊。
魏一见翻看着那些评论，心里忽然有点微妙的优越感，害，都是要被送上刑场了嘛！就让你们再多蹦跶一会儿。
周粥在周一的发的那两条将战火继续堆点的逗猫动态简称撩完就跑，简称拔x无情。
这随后的几天里，任凭网友对她怎么嘲讽，某乎匿名大神怎么将她扒个底朝天，同行怎么暗讽她，她都没再有任何回应。
而到了周六六点那天，周粥准时发了一条逗猫动态：【今晚九点见】
完全没提之前的艹学霸人设事件，态度平平淡淡，一如往常。
【？？？脸多大啊，今天我就来你直播间会会你】
【就看你今天解释不解释，怎么解释】
在开播之前，谢盈盈私聊周粥提醒他少说少错，她还说收到消息有人买了水军，准备这次一次性搞垮周粥。
周粥回了个“好”。
少说少错什么的……啧。
在周粥开播前半个小时，大量的吃瓜群众已经提前在她直播间候着了。
而周粥的粉丝们同样也提前到达了战场。
主播没有正式开播时大家可以正常发送弹幕，但是不能送礼物。
于是这个时候喷子们和粉丝们又开始在弹幕区撕了起来。
网上的唇枪舌战不管是关于哪个话题，最后都会变成恶俗的撕逼。
到了九点整，周粥坐在电脑前，点击开播。
“等会儿，我开个摄像头。”少女清甜的声音顺着麦克风传进直播间观众的耳朵里。
不一会儿，她就调整好了摄像窗口，将自己的手放在镜头之内。
拿起手机前周粥还对着摄像头臭美了两下。
“今天涂了新的指甲油哦，漂亮吧。”
她十指齐在桌面上，噔噔噔来回扣了几下，发出几道清脆的声响，好像在弹钢琴一样。
“a□□r了解一下。”
少女的声音轻松愉悦，丝毫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在，似乎选择性的遗忘了之前的事件。
【别装蒜，能不能直接切入主题，说说你的学霸人设呗】
【某乎来的，你不会不知道你自己“红”了吧？】
【小昼加油，不要管这些黑子】
【我们是来看直播的，不是来听无聊的事情的，主播凭什么要向你们这群不相干的人解释她的身份】
【无聊？哈哈哈哈哈，这涉及到人品问题了吧】
【这种主播也配有这么多的订阅，我看这些人都是水军吧】
【辣鸡三俗女主播啧啧啧】
抱着笔记本看直播的某个男人看着弹幕界面一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字眼，皱起了眉头。
几分钟后，周粥直播间封号的速度快得惊人，但凡有辱骂的，统统禁言。
超管群：
【人手够了吗？要不要再派人】
【老板没说话了，估计够了】
【不够不够！继续加人！】
全网跨平台现场吃瓜的第一步——从绿色和平小清新做起。
而周粥，她仿佛没看到吵吵闹闹的评论区，也没关注那些被禁言的提示，按部就班的开了一把巅峰赛。
“唔……今天的手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正常发挥。”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自然。
而接下来她当然是正常发挥了，不仅拿了金牌打野，还是全队mvp，中途被队友夸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
然而直播间：
【还在装呢？我是真服了？这么多人提醒你，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这就是装傻充愣的最高境界？？】
【主播nb哈哈哈哈哈别问我为什么笑】
这个时候，周粥从镜头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哎，没意思。”她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幽幽的。
颇有种顾影自怜的味道。
画面里，她忽而将手机放到一边，用双手抵着下巴。
这个时候从镜头里便只能看见她一小节纤细的手腕和奶白色的卫衣衣袖。
少女的眼睛看着屏幕，声音柔软，带着笑意：“原来你们这么多人都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么？”
“我都差点要以为我进娱乐圈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绿茶味道十足的语气。
【关心？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看戏吧】
【脸真大，自己撒谎还不许别人揭穿你】
【能正常说话吗？圣母兮兮的】
“解释啊……你们很想让我解释吗？”她疑惑的十分真挚。
【身为一个公众人物，你不该给解释吗】
【你不应该说解释，应该说是为自己今后的直播事业考虑，毕竟身后的营销团队也没少出力吧】
一条条弹幕划过，又一个个用户被禁言。
周粥笑了一下，声音不大，语气甜美：“解释什么的……我想想……”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她直播间所有人一惊一乍。
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说出点什么来的时候，周粥语气倏然转下：
“你们配吗？”她声音还是甜美，嗓音还是轻柔。
就是气势变太多了。
“不过我这话只针对那些想让我澄清或者解释的人……”
“想必在座的各位路人们人均985、刚下飞机、资产上亿吧？”少女语气真诚发问。
说完这话，不知何时她的双手又重新回到摄像的屏幕框里了，她将手机屏幕按熄了拿在手里把玩，指甲是深蓝色带着点细闪的样式，不仔细看的话会误以为是很冷酷的黑色。
看着弹幕区被激的爆炸怒气冲天的“路人”们以及疯狂刷礼物的粉丝，周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语气清清冷冷：“可就算你们真是如此——我也没必要像你们解释。”
“讲实话，我在哪个学校读书、智商怎么样，知识储备如何……”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莫非——因为某些所谓的匿名人士莫须有的分析，我就要给你看我的录取通知书，看我的成绩单？暴露我的身高长相地理位置……？”
“拜托，现在已经2020年了。”
“你们还活在古代吗？”极限一喷万。
在所有人都准备心理的情况下，周粥炮仗似的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说完后又拿起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
然后……继续逼逼：
“有一说一华国厉害的年轻人多了去了，是什么给了你们自信，觉得我不是其中一员？”
“这么跟你们讲吧？域差那玩意儿我去年就看完了，除此之外我还看了‘率差’、‘域减差’、‘延差’，说实话，有那么一丁点难度吧，但还行。”
“至于你们那些所谓的top10学校的大佬……我寻思top10学校很难进吗？我随随便便就考进去了呢，不过我也没觉得我是个天才……而你们嘴里的那些大佬是谁封的，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弹幕准备开嘲……
周粥又接着前言：“不过既然你们嘴里的那些大佬们都这么不懂域差，我就简单的给你们清理一下概念：从分布的……”
以下省略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周粥直播间的观众：他娘的，这女人说的什么东西？
不为别的，周粥不仅用专业术语介绍了域差，而且……还他妈用的全英文。
没有中式口音，流利、大方、好听。
就是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不仅合在一起听不懂……就算分开来也听不懂。
说完之后，周粥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
“这回我说明白了吧，直播间的录屏大佬记得发到某乎上去，记得让他们出分析贴，在这之前……你们就不要来我的直播间烦我了，懂？”
说完后，周粥没给黑粉们喘息的空间，点亮了手里的手机屏幕，又重新回到王者界面。
声音也恢复之前先前的清甜：“好的呢~我们继续王者环节，因为今天心情好，我来换个男孩子的声音直播。”
下一秒，雌雄莫辨的少年音在每个观众的耳边响起。
“嗯？有人开麦吗？我玩打野谢谢……”
巅峰赛队友战略式兴奋。
“搞基吗一楼？”
“打野？哥哥带你躺不香？”
“弟弟你不行的。”
周粥：“男人不能说不行……躺好。”
然后秒选李白。
一时间队友们欢声笑语调戏周粥，好不快乐，而周·工具人·粥一如既往很帅，偶尔说两句a得不行但语气又可可爱爱的话，将她的队友萌出血。
直播间正准备打字骂她的路人/黑粉：手里的键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香了。
这种一会儿绿茶，一会儿超飒，一会儿沙雕的主播……不管在什么人格状态下，都把他们当空气……
真的令人好不爽啊。
抓心挠肺的那种不爽，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感受。
【你以为你说了这些话我们就觉得你真是个学霸了？】
【还不是不敢亮身份？有本事现实生活碰一碰】
【前面的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像别顶着灰头零级小号？】
【小昼就是牛逼，快去让你们的匿名大佬出分析贴，别来污染环境，没看到小昼都不甩你们吗】
【呵呵呵呵，等锤，走了】
【别为这种人增加热度了，走吧】
【观光团没看到猛料退场了】
一大堆人嚷嚷着要走，然而后台的直播在线观看人数，不仅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至于实时被发送到某乎上的周粥介绍域差的那段视频链接——【主播小昼再立学霸人设，全英文介绍域差，有没有大佬来分析一下这是不是从什么英文原文抄袭或者瞎编的？】
不久后真的有大佬出来分析周粥的视频了，不是匿名，也没有自抬身价，但人家的id就是庆大数学系教授xxx。
【这个主播对域差的概念总结得非常好，庆大数学系本科生暂时不糊接触这么难的课题，但是庆大有交换生集训营，除了庆大，其他top10的学校也有，集训营基本上都是得过国奖或者有其他成就的高质量数学人才，而在这种集训营里面学到这种东西是正常的，从我对这个主播书架上的书目和她个人言语中透露的水平来判定，这个女生在同龄人中数学水平明显很高了……是顶尖的也说不定，另外我觉得她在直播里说的话很对，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锐气，网络是把双刃剑，只有独善其身才能自得其乐，学习直播两不误，希望当下大学生都能有这种觉悟，另外我建议所有的评论者都实名制，互相尊重，以上。】
庆大数学系教授一出，什么国内top10数学系的研究生本科生都要靠边站。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再结合之前周粥说的“你们配吗”的话，他们好像……真的不是很配。
所以这学霸人设还他妈是个真瓜？
至于周粥的粉丝：【谢邀，习惯了，我们家昼爷一向很牛逼，小声比比：虽然这次牛逼过分了】
说句题外话，周粥的手也莫名火了。
她把玩手机的动态图被上传到了微博末尾的#女孩子的手能好看到什么程度#的话题区，点赞飙升。
这大概是周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圈，除了直播界，有更多的普通民众知道了她的名字。
提起来大概也能说一句：哦，那个很牛逼的数学大佬主播？
至于周粥的行事作风……总结起来，令人闻风丧胆。
至此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个传说：但凡和周粥作对的主播/黑粉/路人都下场很凄凉，此人专长是——数学和将人气成河豚，所以友情提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惹她。
将话题切到当下，周粥直播了两个半小时，收到了一大堆礼物。
王者吃鸡聊天群里的王者主播们一个个趋向寂静，也不说恭喜周粥的话了。
而逗猫官方的工作人员还偷偷给周粥发了一个“强”的手势表情，谢盈盈和魏一见比她还激动，周粥最后心平气和关掉直播，颇有一种功成身退的成就感，顺势拿起一边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这个时候，她的微信忽然震动了起来。
楚颂：【直播完了？】
楚颂：【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把地址发我一下】
周粥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答应了楚颂这周末要去他们家吃饭的事情。
周粥：【ok（定位）】
楚颂：【手不舒服？】
周粥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楚颂：【你直播说的】
所以自己那做作的画面楚颂在全程观看？周粥想到这里，心情有点诡异。
毕竟是现实中见过面的人……
但周粥不知道的是，看她的可不仅仅只有楚颂一个。
祁致此刻没个正形的窝在沙发里，一边回想这少女直播时的语气，一边在微博上翻看大家对她的评价，看到大部分憋屈的发言，薄唇溢出轻笑。
真是……令人惊叹。
少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还是有点酸痛感。
于是她发了条语音过去：“还好，现在不怎么痛了，之前碰了一下。”
楚颂：【嗯，早点睡】
楚颂其实想问：为什么碰到了？碰到哪里？什么时候的事情？左手还是右手？
但是他止住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问。
…………
第二天九点，一楼的门铃准时被按响。
周粥换了双鞋过去开门，小美跟她懒懒的走过去。
“吱呀——”
隔着门框，一人一猫的身影出现在楚颂面前。
少女长发披肩，身上穿着新绿的格子衬衫，下方是高腰的阔腿牛仔裤，再搭配一双稍微有点酷的黑色圆头皮鞋，很有七八十年代港剧女主角的味道。
只是那张脸不是电影里陈旧的光影，而是鲜活的、柔嫩的、带着几分笑意的少女的脸。
“喵~”不要把本喵丢在家里！
似乎意识到了周粥要出门，小美有些不满的叫了一声。
“这是我的猫。”她弯腰将小美抱起来，然后rua了一下小美的脑袋。
“小鱼干和罐头还有玩具都准备好了？懂？”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与小美冰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喵！”懂了懂了！
这还差不多。
此时的楚颂就杵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两人的互动。
他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看上去身高腿长，碎发垂在额前，眉眼生来深邃冷酷。
只是此刻他目光专注，表情耐心，好像没有半点桀骜不逊。
直到——
“咔擦——”
一楼传来一道开门声。
“周粥？”一道有点迟疑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陆怀柔不知何时从卧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居家休闲服，脚上汲着拖鞋，缓缓出现在客厅的另一边。
楚颂和他的目光在半空相接。
陆怀柔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语气还是保持有距离的温和：“你要去哪里？手好了吗？”
他朝周粥走过去，试图接过她手里的小美，结果被小美不留情面的糊了一巴掌，表情微僵。
楚颂微不可查的嗤笑了一声。
“去朋友家吃中饭，手已经没事了，关节可以自由活动。”
说着周粥在两名年轻男性面前弯曲了一下肘部，手臂线条很纤细。
“嗯，那就好，”陆怀柔脸上的笑容不变，看向楚颂，下颌微扬，问：“这是……？”
周粥：“楚颂，我朋友。”她的介绍直截了当。
随即周粥指着陆怀柔，朝楚颂道：“这是我爸爸的朋友，姓陆。”
陆怀柔嘴角的弧度有下压的趋势。
楚颂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朝他伸出一只手，声音低沉磁性：“你好……”
“陆……叔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