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没被绑住的那只手使劲推开他,但动他不了分毫。
“吃东西吗?”他停下动作,又问道。
林初虚弱地点点头,喉咙哽咽着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买的是寿司,好几种不同的寿司像百衲布一样镶嵌在梅花样式的木盒子里。
“酱油?”
林初点点头。
“芥末呢?”
她摇头。
他捏起一块寿司沾了酱油后,送到她嘴里。她的胃空得仿佛生出了一只手,直接从她嘴里抢过那块寿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得一干二净。
“悠着点,你咬到我的手指了。”他倒吸一口冷气。
就这样子,他喂她吃了好几个寿司后,她感觉已经饱了,他倒也不勉强她,自己把剩下的那些吃完。端着木盘子出去后,他好久也没有回来。林初试着解开被绑住的那只手,但他绑的结非常复杂,她抠了半天都没有抠开。
“别费劲了。这个结是我以前开帆船横跨太平洋的时候,一个来自瓦努阿图的老海员教我的,除非你用刀子,不然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解得开。”门外传来封振的声音,林初扭头一看,他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林初,你就这么想走吗?”
她不回答他的话,但停下了动作,默默躺回去,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他大概是走了,林初脑袋发胀,各种思绪好像魔鬼一样不时地跳出来惊吓她。眼睁睁地对着空白的墙壁大概三个小时了,她还是无法入睡。
门吱一声地开了,一阵脚步声后,他的气息在身边暗涌流动,熟稔的,淡淡的。
“封振,我睡不着。”几个小时的寂静后,林初的声音迫切地想要割破这寂寥。
他听了后,问她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想睡着吗?”
“想。”此时她只想要一个绵长甜美黑不见底的昏睡,如果把自己打晕,能躲开脑子里的妖魔鬼怪,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拿起棒球棍狠狠地往我脑袋上敲去。
他起身在床头的柜子里一翻,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倒了一颗在手心,橘黄橘黄的,还没看清楚他就往她的嘴里塞,“喝水。”他拿起床边的玻璃瓶子,上面的英文她看懂了一个water。
她大口大口地吞着水,喝完了才问:“那是什么?”
“安定。”他又补充道,“安眠药。”
“安眠药不是处方药,很难买到吗?”她又问,“你怎么会有?”
“看来这安眠药真的没什么效果。吃下去还在那吱吱喳喳。”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往床上躺下,背对着她。
她也背着他,躺着,一会儿,黑暗中他幽幽地说:“是我心理医生给我开的。”
“你有心理医生?”他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这种人也要看心理医生吗?
“嗯。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看心理医生。那时候我生命里发生一件大事。AREALLYTRAGEDY.ITSTILLHAUTESME.”他转过身开始抱住她,她感觉不是他本人在抱着,而是好像他的痛苦成形了,眼泪一样的形状,把她全身包裹起来。
“到现在,没有安眠药,我是不能入眠的。除了……”他停顿一下,“除了和你睡在一起的那几个晚上。”
“你十七岁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初问他。
他却不说话了。这时,她才闻到了他口腔里淡淡的一丝酒气。“你喝酒了吗?”
“一点点,和苏乐城喝的。”他把脸埋在她的头发了,像个小孩一样蹭来蹭去。“林初,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如果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ILRESTEAVECVOUS,CARPARISESTUINMOBILE.”
林初摇摇头。
“你知道你有多好看吗?第一次你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我床上,我忘不了你,每次想到你,我都会想起我们初见的那一幕,你慌张的眼神。
对我来说,那天的初遇、你美丽的身体就像一场流动的盛宴,刻骨铭心,时时刻刻都会在我脑海里出现。我要让巴黎为我一人独有。但我又会想,万一那时候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男人呢?”
林初听到他疯癫无状的醉言诳语,心一点点往下沉,可能一开始他们就是以那种方式相遇,本来就注定是一个错误,如果从头开始,她在街道上,会议室里,或者超市里,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遇见他,而不是在床上,可能接下来的路就会不一样吧。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她的枕头湿了一片。安眠药的作用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