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李家人有出逃的,可他没再派人追杀,因为那日雪孟诺从淮州回京便进宫去面见了皇上,请命接下了追逃户部尚书家眷的任务。
皇上不疑有他,将追查几人下落的任务交给了他。
李离鸢虽为兵部尚书府的媳妇儿,可说到底还是罪臣之女,她的存在让皇上心头不悦。
于是皇上寻了个由头将宋清安贬官至盈城,盈城民乱死了太守,皇上便让他去补了个空缺。
出嫁从夫,他一走,李离鸢自然要跟着离开。
皇上虽未明说,可朝中人自然明白好端端的侍郎变成了太守,自然是因为罪臣李尚书。
为此李离鸢对宋家对宋清安多少有些愧疚,可她心底坚信他爹并没有错,一切肯定有冤情,所以她的愧疚从不表现出来。
似乎她一愧疚,就印证了她李家有罪。
二人离开那日,兵部尚书声声叹息,李离鸢眼眶半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宋清安将她搂进怀中。
他说好山好水的凉城待惯了,正好去看看荒草漫天,长河落日的边城景象。
李离鸢问他可怪她,宋清啊将她楼的更紧,他说当日在朱雀楼他便说过,权势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笑说盈城太守也是个不小的官职。
他说的轻巧,可李离鸢心里知道,盈城乃边关城池,如今又逢民乱,以后未必不会有兵祸。
可她还是很感动他能如此安慰自己。
两人的马车渐渐出了福禄巷,在寒风里留下一抹残影。
户部尚书一死,户部侍郎又调任盈城,户部两大官职空缺,北宫煜将自己的人迅速的安排了进去,占据了两大要职,终于达成了自己蓄谋已久的目的。
雪孟诺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只吩咐墨飞盯紧新上任的两位大臣,墨飞有些不解。
太子一旦将户部握在手中,对于他们来说将是大大的不利。
对此,雪孟诺只是笑了笑,他说等过段时间,太子就会知道户部到底是个宝贝还是个烫手的山芋。
又过了半月,雪孟诺收到了西越传回的消息。
西越大军正秘密往东越边境移动。
他写了两封信,一封差墨飞送去给兵部尚书,另一封让小迟送往边关顾樾捷手上。
顾樾捷常年带兵,虽然经验丰富,可事关重大他还是不放心,送去给兵部尚书的信,雪孟诺让他朝堂禀奏。
兵部尚书起初不信,因为兵部尚未收到消息,他不敢妄言,若被发现谎报,是要革职的。
雪孟诺说让他只管禀奏,出了事他来担着。
兵部尚书见他笃定自信,虽然依旧心存疑虑,但毕竟事关重大,他最终还是应了。
另一边,经过长时间的行军,瑞灵均的军队也进入了盈城境内。
六皇子瑞灵均在归京途中经过无妄山无妄崖时遇到了一伙西越刺客,在打斗的过程中失足坠崖了。
怕是凶多吉少。
大臣们一片叹息说可惜了那般如珠雪晨雾般的人儿了,刚打了胜仗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皇上大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重罚了那个派去保护瑞灵均的副将,治了他一个保护皇子不力的罪。
墨飞将消息告诉雪孟诺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墨黑的眉头轻轻蹙着,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过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的情绪墨飞有些看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
他在想什么刺客那般厉害,竟能突破层层军队,将人逼下了山崖。
边境长山关,顾樾捷正在帐中看兵书,帐中进来了一名探子,他放下书站了起来,袍角带起一阵风。
“如何了,可查到了消息”
“并未查到李家人的消息”
他摆了摆手让探子退下,剑眉拧的很紧。
李家的消息一传到边关他便派人去打听,可竟然什么也查不到。
“报”
帐中忽然跑进来一人。
“报告将军,盈城传来消息,六皇子殿下回京经过无妄崖时遭遇刺客伏击,失足坠崖,恐怕凶多吉少”
“你说什么”
顾樾捷一把提住了小兵的衣领。
小兵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又报了一遍,顾樾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日还来关山找自己喝酒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坠崖了。
他白着脸,执剑上马吩咐副将暂时掌管军中事物,只身出了军营。
他策马赶到无妄崖时,崖边跪坐者一个人,木然的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高崖。
“发生了何事”。
将绿袖从地上扶起来,他的嗓子哑的厉害。
“六殿下他与刺客打斗的过程中,坠下了崖去”
绿袖见到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顾樾捷顾不上她,转身询问一旁的侍卫可有派人崖下去找。
侍卫说已经找了两天了,顾樾捷紧了紧手中的剑。
不多时崖下传来消息,说瑞灵均的尸体找到了。
尸体被抬上来的时候,绿袖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顾樾捷已经面无血色。
他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
他杀过很多人,也目睹过许多死亡,可眼前的情况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任他以前再杀伐果断,铮铮铁骨,可如今放在他面前的是他最好的朋友。
眼前人一张俊美的脸已发青发乌,眼角那颗泪痣眼色黯淡,一身戎装破烂不堪。
绿袖跪了下去,忽然发疯一般扒开了瑞灵均的衣领。
白玉葫芦出现在她眼前时,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绿袖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远处残阳似血,顾樾捷想去安慰绿袖几句,可一张口却喉口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忧呢”
他忽然想起瑞灵均身边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无忧,自刚才起便没看见。
“回将军,无忧侍卫与六皇子殿下一同坠崖,至今尚未找到”
顾樾捷沉默,绿袖掏出帕子仔细的为瑞灵均擦掉了脸上的脏污。
皇子尸身需入棺运回京城,绿袖将一身干净的华服为雪孟诺换上,看着侍卫将他的尸体放入了棺中,她跪地给他行了最后一礼。
正当顾樾捷难过之时,一侍卫策马狂奔而来,说长山关忽然涌出了一队西越人马,骁勇善战,偷袭长山关,他们快顶不住了,求顾樾捷赶快回关山。
顾樾捷压下心中的悲痛,吩咐留在无妄崖的侍卫小心的护送瑞灵均的尸首回京,然后策马而去。
看着顾樾捷离开,绿袖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起身吩咐侍卫先行将瑞灵均的尸身运回京城。
侍卫见她似乎没有回去的意思,忙问她为何不同回京。
绿袖站在无妄崖边,静默了半晌才轻轻开口说让他们先回去复命,她留在此处找继续寻找无忧的尸体,找到了便回去。
若是找不到,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侍卫叹了口气,运起棺木上路,队伍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树林的官道上。
绿袖一人站在无妄崖边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和美好的夕阳,眼眶红肿,无妄崖上起了些风,她紧了紧衣领,目光缓缓落向脚下的深渊。
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长山关,两方士兵正在激战,眼看着东越的士兵就要顶不住了,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将军回来了,东越士兵转身,顾樾捷一身铠甲提着长剑,他们尚未反应过来,骑在马上的顾樾捷已经冷着脸冲进了阵中,长剑一起一落,一个西越将领在尚未看清来人的脸时已被斩下了头颅。
天色暗黄,冬日边关朔风强劲,塞上空旷,风过,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顾樾捷骑马在阵中游走,不多时便斩杀了西越两个将领,鲜血溅上他赤色的盔甲铁衣,他的眉眼冷厉的盯着剩下的西越的士兵。
西越一方正骑在马上厮杀的将领被顾樾捷盯的脊背发凉。
其实他们在东越军营外埋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未被发现,就是想等一个顾樾捷离开的机会。
终于等到他离开,他们举兵偷袭,眼看就要拿下长山关了,未曾想他竟很快的回来了。
顾樾捷回来后,东越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西越军队见不敌,便速速的退了兵。
他们退到关山北界,原本以为退敌了便事了,可未曾想顾樾捷却只身追了过去,以一己之力又斩杀了西越几员大将才作罢。
他将闷在胸口无处发泄的恨与怒,烦躁与恍然全都发泄在了西越军队身上,他从关山界赶回长山关时亦带回了一身的伤。
西越士兵偷袭边关,被顾樾捷大败的消息不日便传遍了东越,皇上龙颜大悦,他说顾樾捷既为他报了丧子之痛又扬了东越国威,随即颁了圣旨去边关嘉奖军队。
新年将至,城中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满城覆雪那日,瑞灵均的尸体运回了凉城,张罗着过新年的百姓自发的将街道上的灯笼换成了白色,以示哀悼。
皇上着大悲寺主持在皇宫为六皇子诵经三日,最后厚葬与郊外皇陵之中。
除夕已至,宫里的百尺楼还在往云霄盖,虽然六皇子的死让很多人扼腕叹息,但盈城民乱已平,顾樾捷又打了胜仗,令人欢喜的消息便渐渐冲散了六皇子的死讯。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声,柒擀面的手一顿,转身往外走。
门外却什么也没有,她有些无奈,她何时也开始生出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