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之前他送的紫菊被放在了四方斋低矮的院墙上。
回到前院看到满地的焦黑时,他明白了她拖小迟送去的白帕子是何意。
他不信尚书自杀一说。
他知道李家不过是重蹈了当年赵家的覆辙。
因为那个不该他们知道的秘密。
他猜十二年前的事柒已经知道了。
“出事之前她想求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不敢信本王,她怀疑又迟疑,故而最后只送来了一方白帕”
所以到最后她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不相信他。
不知是在与墨飞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雪孟诺的声音极轻,眼底神色不明。
墨飞见他如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将他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殿下,具守城将描述,昨夜后半夜有一满身是血的女子强行出城,往南去了,根据士兵的描述那女子从街上策马而来,手里还带着一颗砍下的头颅,极其可怖,恐怕就是四小姐”
语罢,屋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说,昨夜的尚书府到底…….算了,你派人去查,去查余下的李家人都去了哪里,待我收拾一下,我们随后入宫”
那些焦黑的尸体中有一具无头尸,是被人一剑割下的,看得出施剑之人恨极了。
墨飞领命离开,雪孟诺从身后的画篓里取出一幅画展开,画上人一身男装,临窗折花,眉宇间泛着英气与冷魅。
“你我最终要走上对立吗”
他静静的看着画上的柒,心中从未有过的复杂。
“殿下,您的那只游隼在后院里捉住了一只猫”家丁在门外通报。
“养着吧”
雪孟诺淡淡撇下一句话,起身回了卧室,出来时已褪去了一身的疲惫,隐去了眉间的忧虑,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与贵傲。
墨飞的马车已经套好,他上了马车,进宫去了。
另一边,瑞灵均率领的军队尚未走到盈城,李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
果如柒所料李三听了消息将走之前李尚书交给他的书信拿出来,看过便提了剑满眼赤红的要出营回京,被卫兵拦下。
他与卫兵大打出手,最后瑞灵均出面放他离去。
李三出了营策马往回赶,信上说让他去沧州,他想起李尚书一反常态将他与李临书送走,自责不已,只怪自己没有早些看出端倪。
男儿有泪却不轻弹,他狠狠的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寒冬的朔风刮的他的脸生疼,却比不上他心里的惶恐和焦急。
他不信他爹畏罪自杀,他甚至不相信他爹死了的消息。
他觉得肯定是有人在造谣,所以他要回京去。
柒赶了一天的路后终于在通往凉城的官道上截住了快马的李三。
李三有些憔悴,看见柒时眼前一亮,松了一口气,然后眼里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看的柒一阵心疼。
“四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
“为何来找我”
李三问不出口,或许是不敢问出口。
柒叹了一口气。
“三哥,爹死了”
她刚说完,便看见马背上李三原本还直挺的脊背忽然松了下去,整个人都颓丧了起来。
“我不信”他红着眼,盯着柒。
“你跟我回沧州,娘也在沧州”
“爹是被人杀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是谁杀了爹,我去找他报仇”
他忽然怒吼声,声音低沉喑哑,完全没了平日的舒朗洒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爹的仇不是你想报就能报的”
就算是告诉李三是皇上杀了他爹,弄得李家家破人亡,又能怎么样呢。
李三回去就是送死而已。
柒冷静自若的模样看在李三眼里就是冷血无情。
于是他问她,李尚书死了,她是不是一点也不难过。
他凉凉的说完越过她朝城门而去。
心口一疼,李三怎样误会她都没有关系,可她不能看着他蠢着去送死。
“李三你给我站住”
李三并不理会。
柒跟上去,手中的石子打中了李三的马腿,马儿一声嘶鸣,李三从马背上摔下来,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李离歌,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三十分烦躁,恼怒的看着她,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和。
“跟我去沧州”
她也不理会,挡在他面前,声音冷硬,不容拒绝。
“我去哪,不用你管,要么你就跟着,要么你就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柒的剑已经攻了过去。
李三冷了脸,拔出了剑,二人打在了一起。
李三哪里是柒的对手,不多时便被她用剑压制在了树上。他挣扎无果,只能狠狠的瞪着她。
“三哥,你回去就是送死,我们先回沧州再从长计议”
“别叫我三哥,你根本不是四丫头,你根本不是李家人,你到底是谁”
李三的声音极冷。
柒一愣,李三伸手重重一推,她摔坐在了地上。
李三发觉自己推得狠了,看着地上人失魂落魄的表情,心顿时软了几分。
他走过去想拉柒起来,却被她一把挥开。
“对不起,我………”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李离歌”
柒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李三果然一直都在怀疑她。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好。
“那你到底是谁”
长久的沉默后,李三开口,认命一般却透着惶然无措。
当他的怀疑变成现实时,不能承受的却还是自己。
“我的身份说了你恐怕都不会相信,或者说很难相信,我只能说我跟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于东越西越之外的地方,我叫萧冉”
她说的及其淡定。
李三果然不能理解,愣的像一棵木桩子。
上马追上去与他并排而走,走了许久,柒才听见从李三的胸腔里悠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叫了她一句四丫头。
柒知道,李三说服了他自己,她应了一声,笑了笑,之后二人策马离开。
两人不出三日便抵达了沧州。
沧州城临山而建,古朴清幽,进了城便能看见一条青石长街蜿蜒向南,不远处便是高大的南山,山顶似乎还有三尺积雪,城中叫卖声不绝于耳。
兄妹二人按照李尚书留给下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幽深隐蔽的巷子,巷子末尾有一处朱门闭户的宅院,分外安静。
轻轻叩响门环,开门的是小虎子,见到他二人很是开心,忙去招呼大家。
大夫人见儿女平安,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管郎还是那副模样,见到柒目光炯炯,连连说了几句还好,柒问他还好什么,他说还好没事,回来就好。
李三认识管郎也听说了他救下李家人一事,于是他躬身朝管郎行了一礼,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和护送之情。
管郎见李三头一次对他如此客气,本想端着,却被柒一眼瞪过去,忙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让李三不必多礼,语罢还呵呵的笑了几声。
而他们的大哥李临书,并没有回沧州。
他差人送来了一封信,说他过些时间便会寻来,让她们不要担心。
就这样,一行人在沧州住了下来,原本说要走的管郎赖在了李家。
柒赶了他几次,赶不走还被她娘撞见说了一顿,几次之后她便作罢,只好让莲香收拾出一间厢房让管郎住了下来。
小虎子依旧找了个工,每日出门去做工,小铃铛每日跟着柒在院子里强身习武。
李三不是每日待在院子里练武就是早出晚归和在凉城一样。
日子似乎过得跟以前一样。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大夫人开始吃斋念佛,变得有些寡言,莲香虽然平日里依会从街上带回些趣闻旧叽叽喳喳的说给众人听,可好几次柒都发现她愣愣的看着天空发呆,她知道她在想冷香。
李三的武功精进了不少,眉眼生硬了几分,盛京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似乎再也找不到了。
唯一不变的只有小铃铛,无忧无虑,有零食了便笑,不想练功了便哭。
如此过了一个月,李临书并没有会沧州。
凉城下了第二场雪,雪孟诺搬进了皇上为他建好的豫王府,比赵府气派华贵,赵府的宅子他还留着,偶尔下了朝,还去坐一坐。
流光夜雪的夜晚,雪孟诺站在窗前,墨飞从外面进来,带回了一封信。
雪孟诺看过之后,冷峻了多日的眉峰终于舒展了开来,他将信件扬手投进了身后的火盆里。
墨飞见他沉默不语,顿了一顿“王爷可否要去沧洲”
若真正如此担心,还不如去看看。
“不去了,你派些人暗中保护,无事便好,我若去了反而会给她们带去麻烦,且凉城里还有些事情要我处理”
语罢转身走回案前,执起一本书安静的翻看。
墨飞关上门离开。
他知道,在此之前有些东西雪孟诺可能并不想要,可自此之后他却不会再让了。
李离鸢病倒了,她每日都在等柒的信,可终是什么也没有等到,她一日比一日病的厉害。
宋清安忧心不已,于是深夜去了豫王府。
雪孟诺只告诉了她李家人在沧州,并未告诉他李离鸢的母亲已经去世,宋清安欢喜的将消息带了回去。
李离鸢终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下,大哭了一场,病终于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