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来的缓而慢,寒冬还未消散,长安这几月便日日窝在家里甚少出门,赵昱的风寒在日日精心调养下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宫中却放出了消息,因着今年是六皇子及冠之年,要从各家嫡女之中选出一名六皇子妃,王家嫡女王凝云,薛家嫡女薛长安等皆都在此列,一时之间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薛夫人看到时机已是成熟,便想把这件事情给薛嗣良说,她遣退了下人,便想要把当初与谨贵人商量的这件事告诉他。
长安得知六皇子选妃一事,又联想到前几次阿娘对她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三番两次的暗示,还有六皇子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都让长安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似乎有什么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在悄悄进行着。
她让春桃去小厨房让厨子们做一些入口即化的茯苓饼,然后她便端着这茯苓饼,去了弘毅堂。
长安挡住了想要去通报的小厮,指指手上的茯苓糕,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长安进了弘毅堂,在外间里并没有看到薛夫人和薛嗣良,她往里间走了几步,正想喊人,却听到里面传来两人的谈话声,正是薛夫人和薛嗣良的声音。
在这空旷的外间能把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长安端着茯苓糕,只听见阿娘说:“老爷,我要和你说说这六皇子选妃一事,前一段时日我和长安进宫去见了谨贵妃,我看她的意思似乎是对我们家的长安很中意。”
长安站在外面一动也不敢动,她侧耳听着,又听见阿爹说:“这么说长安很可能会被指为六皇子正妃?”
阿娘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她可不只是这个心思,如今我的哥哥徐文忠权倾朝野,我猜着他的心思是想让六皇子做太子。”
阿爹沉默了一会,又道:“那他们想让长安嫁给六皇子的意思是要让我薛家助他,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六皇子当上太子会成为未来的皇帝,长安作为正妃将来会成为皇后,到时候我的官职可能就不是以中书令为目标了。”
长安低垂着头,她听着里屋说的话,只觉得像一道晴天霹雳一般向自己劈来。身体微微颤抖,只觉得自己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站不稳,她稳了稳身形,端住了手上的盘子,又听到自己的阿娘说:“就是这么个理,瑾贵妃就是这样打算的,这六皇子的正妃十有八九就是长安了。可是现在长安还并不知道此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阿爹声音里带着几分的不以为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了,长安现在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六皇子我也是见过的身形高大英俊潇洒之后自然就好了。”
接着他的声音又慎重了几分:“我倒是觉得此事有几分危险,谋害太子的事情我们薛家是万万不可以做的,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装作不知道,也不能参与,只有当几子夺嫡的时候,我们表现出支持六皇子就可以了,如若失败,可能是灭九族的大罪!”
里屋的阿娘许久没有说话,应该也是被他的话给吓住了,过了很久,她才听到阿娘低声应着。
两人又开始商讨办法,窃窃私语。
接下来的话,长安不想再听,她抱着盘子神情恍惚的走出了弘毅堂,脑海里怔怔的想: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阿爹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朝廷上的事情她这个妙龄少女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即使再怎么无知,长安也能听出来刚刚阿爹的意思是有人要谋害太子,而且还要以她为筹码与徐家进行合作帮助六皇子上位。
果然阿娘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这到底算什么,没有人问她想不想嫁,她只是一个工具,只是一个筹码,就像是被换到邻国的质子一般,她是薛家攀上更高位置的一棵棋子而已。
长安双眼放空,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回了自己的四宜居,把装着茯苓糕的盘子往石桌上一放,她低着头神不守舍的坐到了缠绕着初春新生的嫩绿芽叶的秋千上,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刚刚阿爹阿娘说的话,她把每一个字都拆开了,又拼在一起,反反复复的咀嚼了好多遍,这才真是明白自己可能是真的要嫁给六皇子了。
她荡着秋千,脚尖一下又一下的蹬着,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地流下泪滴,这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每一滴透明的眼泪砸在地上都像是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