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珣拧眉看着她,想说什么,可先被叶欢颜打断了。
“你说父皇和皇兄欠了你和其他人的,我不否认,这么多年,确实是因为父皇的冷待和皇兄的打压,你们过得不好,但是有一点你要搞清楚,我不欠你的,也不欠其他人的。”
“你跟我控诉这些不公,那我又该找谁去?要真论起来,我不欠你们任何人,但是我所遭受的一切,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
姬珣叱问:“你胡说什么?”
叶欢颜澹澹笑着:“我母后当年怀着我逃离大启,我这么多年流落在外艰难求存,这么多年过的不比你们好,而这一切,傅太后和你母妃,还有傅家可功不可没,他们是为了谁?”
她说的也是实话,虽然主要责任在她的父母,可是那两个姓傅的女人也是有直接间接的责任的,而她们做的一切,多是为了姬珣和傅家。
姬珩愣住。
好一会儿都想着她说的话,没吭声。
叶欢颜道:“所以姬珣,你没有资格跟我控诉这些,按理来说,我原本也没有理由要善待你们,我母后当年情伤落泪,可都是因为你们的存在。”
“因果循环,你要恨,该恨的是你的皇祖母和母妃,是她们种下了因,让你承担了果,与人无尤,怪不得任何人,更怪不到我头上,这一点,你即便是死了,也得牢牢记住了!”
姬珣哑然许久,苍然苦笑。
终究是他不该存活于世么?
可又凭什么不该呢?父皇再不愿意,也是他甘愿和母妃生下了自己这个儿子,所以,父皇没能善待他便是不该,可好像一切又算不得父皇的错。
当年的事情他也差不多知道了,其实若他是父皇,在那样的情况下,大概也不会做得更好……
可是,他能去怪母妃和皇祖母么?她们做的一切,是为了傅家,为了他。
叶欢颜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姬珣问:“我姐姐,你会如何处置?”
叶欢颜沉默着没回答。
姬珣恳求道:“这次的事情,她没有直接参与,她也帮不了什么,何况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皇姐,能不能留她一条命?”
姬珣别的不说,对身边的亲人都是用心的,他和姬雪云姐弟感情很好,毕竟是相依为命很多年的,不是寻常可比。
叶欢颜道:“郭家直接参与了,也定罪抄家了。”
郭家是南阳公主姬雪云的婆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姬珣定定的看着她,目露恳求:“所以,不能放过她么?只是留她性命而而已。”
叶欢颜拧眉思量片刻,道:“我会将她废为庶人逐出皇室,与其子女,以及你的眷属子女一起流放彭州,永世不得离开彭州。”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力所能及的私心,再多就没有了,是不可能更加轻饶的。
姬珣愣了愣,已经满足了:“能活着就好,”
他答应过姐姐,要夺来他们想要的一切,摆脱过往的所有屈辱不堪,有朝一日一定把姐姐想要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没能做到。
如今功败垂成,一切枉然,他死就死了,他的孩子和姐姐及姐姐的孩子能活下来,也就够了。
“皇妹,我再求你一件事。”
这一声皇妹,倒是恳切真心。
“说。”
姬珣说:“允我夫妇合葬,葬在哪里都可以,葬在一起就好。”
叶欢颜知道安王妃昨夜自焚而死,安王妃能知道姬珣和林宽勾结贬妻为妾的事情,也是她的安排。
这个,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好。”
说完,她站起来,便打算离开。
可刚转身,姬珣忽然问:“朱氏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他这样直接的问,显然一切都坦然了。
虽然只是棋子一样的存在,可毕竟是他的儿子,终究是想知道是怎么死的。
叶欢颜转身看向姬珣。
她要杀姬珣,不只是姬珣罪无可赦,需要杀他震慑他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个。
姬珣给姬珩带来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是必须要死的。
她目光冷漠的看着他,澹声道:“被害死的,不过不是我。”
至于是谁,怎么被害的,她没有说,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姬珣愣在当场,许久,闭了闭眼,一行泪话落,神色悲痛。
之后,他才起身,朝着叶欢颜离去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然后维持着匍匐磕头的姿势,久久不动。
……
走出牢房后,叶欢颜立于那里,静默者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容其实挺伤的。
元决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柔荑裹于掌心,轻声问道:“回去了么?”
“不急。”叶欢颜摇了摇头,侧头询问诏狱主司:“林宽在哪?带本宫去。”
诏狱主司应声,在前面领路。
叶欢颜看了一眼元决,元决才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去了。
走了一会儿,到了关押林宽的牢房,到底是一代名臣,加上诏狱没有那些风气,这会儿林宽身陷囹圄也没被如何磋磨,现下正穿着囚服坐在木板床上,一脸死灰的。
要看斩首处决的人统共加起来数百人,分批行刑,林宽是第一批,明日,也是他的死期。
他倒是从容平和,都这个时候了,还维持着儒雅的姿态。
叶欢颜的到来,让林宽挺吃惊的。
然后起身下床,颤巍下跪:“罪臣……拜见公主殿下。”
叶欢颜嗯了一声,没叫他平身,让人搬来椅子坐下,也没叫人出去。
林宽便跪着不起来,叶欢颜瞧着他苍老而不少,还佝偻着身形,满面的沧桑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