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儿很认真的点头。
汉子接着又道:“全都是瘦肉呢,盛儿今个想吃红烧的?还是炖的?亦或者炒的?要不让你娘给你搓肉丸子吃咋样?”
听到这么多吃法,盛儿的眼睛顿时亮了,小肚子都跟着咕噜闹腾了起来。
“盛儿最喜欢吃娘搓的肉丸子了,还是过年的时候吃的呢!”她道。
听的汉子一脸心疼。
“那晌午就让你娘搓肉丸子,好不好?”汉子问。
盛儿很想点头,可却摇了摇头,乖巧的道:“隔壁李婆婆她们说,娘快要生小妹妹了,不能累着。盛儿不吃肉丸子了,吃炒肉就成。”
听到儿子的话,汉子更是一脸的动容。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自家的儿子一点都不比人家的闺女差啊!
“盛儿真懂事,爹也会搓肉丸子,到时候爹给你做,今个保证让我的盛儿吃上肉丸子!好不好?”
“真的吗?爹你好厉害啊!”
“哈哈哈……”
父子俩一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天热,村子距离流水镇有好长一段路,得赶紧把肉带回家去,不然坏掉了儿子就没得吃了。
汉子走得飞快,被他驮在背上的盛儿也紧紧抱着爹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爹,你快看,村里像是着火了!”盛儿指着视线前方,黑烟直冒的地方惊呼。
汉子抬头,果真着火了!
咋会这样?
汉子心里一紧,一口气跑进了村里,刚到村口,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骇到了。
树下,地上,院子里,墙角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
“旺子?刘饺子?何家婶子?”
汉子一个个去摇地上熟悉的村民……
却是全都断了气,且大家伙的身上,都是伤痕,有的胸口一个血洞,有的肠子都冒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汉子大骇,跌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娘,我要娘……”
儿子惊恐的哭声让他稍回过神来。
是啊,媳妇呢,媳妇在哪?
汉子挣扎着爬起身,也顾不上去拿肉和东西,一把捞过儿子。
父子两个在死人堆里踉跄着,来到了自己院子口,入眼的便是一条歪歪扭扭的血迹从院子一路进了堂屋。
汉子心里猛地一沉,整个人站不稳。
不会的,不会的!早上出门前,媳妇还扶着院门目送他们离去,叮嘱他们路上当心,早去早回呢!
那边,盛儿从他的身上滑下来,冲进了屋子,带着惊恐的哭声随之传出……
“娘,娘……”
……
当汉子抱着盛儿躲到了村后树林子里一个地窖,却遇到了同村的大刘。
大刘满头满脸的血,躲在地窖里。
看到来人是盛儿父子,惊魂未定的他瞬间嚎啕一声哭了:“马叔,盛儿,全村人都没啦,没啦……”
汉子名叫马答,跟大刘是邻居。
马答当即放下盛儿,冲到大刘的跟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大刘,这到底咋回事?是谁做的?你说,是不是南蛮子做的?”
此刻的他双眼充血,声音早已沙哑。
大刘沮丧的低垂着脑袋,哭着摇头道:“不是南蛮子,是官兵,是一伙官兵!”
“啥?官兵?咱大穗的?”马答问。
这回,大刘使劲儿的点着头:“我那会子刚好打了两只兔子从后山下来,一眼便见一伙官兵见了村。”
大刘一边回忆,一边将自己看到的说与马答听,但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他们见人就砍,连老人跟小孩都不放过,全给啥了。进屋翻箱倒柜,抢钱抢粮食还有家禽家畜,都给抢走了。这样,他们还不罢手,还放火烧了屋子,我是瞅见不对劲,没进村,才逃过了一劫。”
“去她娘的大穗官兵,草你祖宗十八代!”
马答一声怒吼,拳手成拳砸进大大刘身后的地窖壁,引的灰土簌簌往下掉。
马答的双拳更是血肉模糊。
盛儿吓得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答这才惊觉吓到儿子了,返身回来,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父子两个抱头痛哭。
就这样,三人在地窖里一直躲到天黑,才爬出了地窖。
望着前方已经成了废墟的村子,马答和大刘都面如死灰。而哭累了饿乏了的盛儿抵不住疲惫,趴在马答的怀里睡着了。然,即使睡梦中,孩子还在轻轻抽泣,呢喃着喊娘……
马答的心,狠狠抽搐着。去了趟镇上,家就没了,媳妇也没了,啥都没了!
他好几次都萌生出想要撞死的念头,可看到怀里的儿子,他又生生忍住了。
儿子已没娘了,若是再没了爹,往后的日子咋过?
马答咬咬牙,转过身来问身旁的大刘:“你打算去哪?”
大刘也是一脸茫然。
“我也不晓得,我有个表姐嫁在隔壁县城上,我想去投靠她。”他道,随之反问:“马叔,你和盛儿呢,准备去哪?”
马答摇头:“不晓得。”
大刘迟疑了下,“要不,你们随我一道儿去吧?”
马答皱眉:“官兵让我家破人亡,我恨他们,恨大穗,所以我就不跟你去了!”
大刘没辙,只好跟马答和盛儿分道扬镳,独自一人上路。
今儿的夜,很闷热,月亮躲在黑云后面,没有一丝风。
马答背着盛儿,在黑漆漆的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世界这么大,他却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就这么任凭双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即使此地已离村子几里外,可他还是觉着空气中有股血腥气飘散不去,心中的仇恨如一把利刃,一刀刀撕割着他的心。
天上突然划过一道惊电。
“轰隆隆……”闷雷声声,如同沉重的石轮子在天际碾压而过,伴随着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茫茫的天地间,父子两个踉跄而行。
盛儿不知何时已醒了,没有哭,也没有闹。他静静趴在汉子的肩头,看着身后一步步远离的村子。
雨水打在脸上刮擦得生疼,可他还是努力的睁大眼,直直望着渐渐缩成一个黑点的村子。
原本清澈纯净的眼睛不再有光亮,此刻却寂灭得如同深渊,漩涡,那是仇恨!
他紧抿着唇,小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了掌心扎破了皮肉,亦感受不到疼痛。
爹和大刘叔的对话,她全听到了:是官兵,是大穗官兵杀了全村的人,是大穗的官兵杀了娘和没出世的妹妹,是官兵让她没了家!
他恨!他恨大穗的官兵!
就这样,父子两个在滂沱的雨夜里跌跌撞撞朝前走。
不知何时,又在何地,雨停了。
前面突然过来了一伙人。
为首的,是个一副仙风道骨的道士。
他简单的询问了马答父子俩的际遇,然后发出长长一声叹息表示惋惜,做了一个手势,以表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