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郡主。”邱嬷嬷顺着母女两人的视线看去,笑了笑,神色淡淡的,显然说不上喜欢。
邱嬷嬷的态度,就是太后娘娘的态度。
方朝阳讥诮的扫了一眼,道:“一个妾生的,抱来做什么!”
邱嬷嬷掩面而笑,道:“这话也只有郡主您敢说。”话落扶着方朝阳和顾若离道,“先进去吧,太后娘娘正等着你们呢。”
三个人进了殿中,赵馨柔昂着头好奇的望着她们三人,方朝阳看也不没看她一眼走了过去,顾若离朝她笑了笑,跟着方朝阳进了内殿。
就看到一位男子坐在太后身边,眉眼生的很清秀,穿着革丝的湛蓝直裰,梳着发髻别了一个白玉的发冠,瘦瘦的眼睛很大,人看上去有些浮肿。
“姑母!”赵凌笑呵呵的,他眉眼周边生了许多皱纹,笑起来折在脸上,显得有些憨厚,“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有些讨好的样子。
这让顾若离很惊讶。
“嗯。你倒是老了很多。”方朝阳打量了他一眼,说话并不是很客气的样子,赵凌也不生气,点头道,“还真是,我这两年确实老了一些。”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又去看向他身边坐着的小男孩,十岁上下,容貌和赵凌有几分相似,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交握着双手有些不大适应这里人事的样子,“这是俊哥儿?”
“是!”赵凌笑着应了,又和赵安申道,“这是你表姑奶奶,朝阳郡主。”
赵安申起身朝方朝阳抱了抱拳,喊了一声:“表姑奶奶好。”声音怯生生的,有些羞涩的样子。
方朝阳挑了挑眉头,又紧蹙了起来,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介绍顾若离:“这是娇娇。”又和顾若离道,“这是太子!”
“静安叩见太子!”顾若离上前行了礼,赵凌打量了顾若离一眼,眸中一亮,随即想到了赵远山,再看顾若离时不免亲切了几分,“早听说过名医县主的大名,今日得见,久仰久仰!”心里却在想着,远山那小子眼光不错,静安生的周正,又有医术在手,还真是和他相配。
他有些打趣的成分,顾若离的不自然倒是消退了几分,又朝赵安申行了礼。
赵安申还没封号,她还真是不知道称他什么。
赵安申好奇的看了眼顾若离,在金陵他也听说过静安县主的大名,听说她十三岁就能行医,且医术修为比那些白胡子老大夫还要精妙,他好奇不已,不明白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就会这么多东西。
“好了,都坐吧。”太后笑呵呵的道,“瞧着你们礼来礼去的,哀家的眼睛都花了。”
方朝阳笑着道:“这不是好久不见太子,我这做姑母的还真是有点想!”
太后就赞赏的看着她,高兴方朝阳也开始学着说场面话了,这一代比一代疏离的事她也该心里有个数了,等将来她去了,方朝阳和赵凌这亲就隔得更远了,方朝阳要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而为,可就没有人再看着她的身份让着她了。
“祖母!”赵凌笑着道,“远山定亲的酒我还没喝到,一会儿我要罚他的酒,您可不能拦着我。”
太后呵呵笑着,指着他道:“你们兄弟间的事我可不管,谁醉了就只能怪自己酒量浅,哀家这老婆子就是想拉一把,都没了力气了。”
赵凌也跟着笑,望着方朝阳:“姑母也不能心疼女婿才是。”
“随便喝。”方朝阳道,“一会儿你喝不下我帮你。”
赵凌越发的高兴,这些年他都不在京城,就怕回来后大家都生分了,没想到一点没有变,他心里越发的高兴起来。
兜兜转转,他赵凌果然还是回了京城。
还是太子!
“小郡主!”外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大家听的一怔,赵凌忙起了身喊道,“馨儿!”
赵安申也跟着跑了出去。
太后就朝邱嬷嬷打了个眼色,邱嬷嬷跟着去,一会儿就听到赵馨柔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赵凌抱着她哄着:“不哭,不哭,馨儿不是故意的,爹爹知道。”
“小郡主打碎了一个花瓢。”邱嬷嬷拧着眉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后,那花瓢是先帝的东西太后一直很喜欢,谨慎的放在供桌上还用撑子固定着的,没想到今天赵馨柔一来就淬了!
“算了。”太后拧着眉望着邱嬷嬷,“孩子没事就行了。”
邱嬷嬷点头应是,太后又补了一句:“将碎瓷收起来,找个工匠看看能不能修一修,不求还原,拼个样子出来就好了。”
“是!”邱嬷嬷说着出了门,赵凌抱着赵馨柔进了门,她一直哭闹着,太后看着就道,“乳母呢,怎么让你抱着。”
赵凌无奈的道:“这几个月在船上走着,一直都是我带在身边,这会儿连乳母都不如我了。”他说着有些自豪的样子,笑了起来,“都说女儿黏父亲。”
太后有些不悦,可又想到赵凌才回来,便压着怒道:“抱出去给她娘吧,怕是饿了。”
赵凌就有些心疼的看着赵馨柔,外头邱嬷嬷笑着道:“赵将军来了。”
“远山来了。”赵凌就将孩子随手塞给了乳母吩咐了几句,笑着迎到了门口,一眼看到了赵勋,抬着拳头砸了赵勋一下,“好啊,我回来你都没有亲自去接我,忙什么呢,这会儿才来!”
“太子。”赵勋抱拳行礼,“军中有些是耽误了时间,还请太子恕罪!”
赵凌眉梢飞起来,笑着道:“和你说笑的。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又道,“是不是打算动手了,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西北艰苦,又是冬日行军!”赵勋回道,“太子若想去,不如等开春后再去,您看如何。”
赵凌心里也转了转,点头道:“好,我正好回来也还有事要办,等明年开春后我去关外找你,咱们兄弟一起联手,将额森的的头提回来。”
“好!”赵勋颔首,就听到里头太后道,“你们兄弟就在外头说话,也不让我们听一听?”
两个对视笑了一下,并肩进了门,赵勋朝太后行了礼,太后道:“这两日远山忙的很,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人了。”又道,“真要出征啊,打算什么时候起身?这都快要过年了。”
“宜早不宜迟。”赵勋回道,“就这两日,准备妥当我就走。”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顾若离朝他笑笑,两人没有说话。
赵凌望着赵勋,问道:“此番你打算带多少人走?”
“营州中屯卫四千人,加上虎贲营调配六千,足够了。”赵勋回了,赵凌又道,“从哪边出关?”
赵勋眉头略簇了簇,还是回道:“兵分两路!”就没有细说。
“原来如此,你这样安排倒是周到。”赵凌知道虎贲营在延州,而营州中屯卫四千人在蓟州,两边若要集合一起出关,难免耽误时间,还不如兵分两路的好。
“行了行了。这事儿等晚上你们兄弟好好说。”太后笑着道,“我看时间不早了,赶紧摆饭吧。”又看着邱嬷嬷,“去将人都请来。”
邱嬷嬷应是各自去请人。
宴席就摆在坤宁宫的正殿中,两张桌子并排摆着,中间还架着可以涮肉的铜炉,过了一会儿圣上和皇后,以及荣王一家子都来了,顾若离第一次正面看到荣王和赵政。
这个天他穿着一件朱红的潞绸直裰,摇着一把不知是什么人题字的折扇,单手负在身后,顾若离有种错觉,仿佛他下一刻就能信口念个对子出来,一派风流浪荡的样子。
赵政穿着一件竹叶青暗纹的革丝直裰,原是披着灰鼠毛的斗篷,这会儿解了下来,面露微笑的走在荣王身后。
在他身侧则是荣王妃,笑盈盈的,最后则是梅念茹,带着乳母抱着赵晴儿,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大家各自都行了礼,圣上道:“难得一家人聚齐,都快坐吧。”
顾若离跟着方朝阳坐在了太后这一桌,那边则是圣上和赵勋等人坐着。
男女分了两席。
赵凌的两个嫡子和一个女儿也进了门,赵安申年纪最长,剩下的两个小些,都是很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
那位沈夫人和赵馨柔倒是没有来。
“好些年没有和兄长一起喝酒了。”赵政坐在了太子旁边,道“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一夜喝了二十几坛酒的日子。”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道:“那时候太胡闹了,醉时好几日都是昏沉沉的。如今都好些年没有醉酒过,你一说我还真是怀念。”
赵政就余光就看了眼赵勋,含笑道:“兄长回来了,什么时候想喝,我和远山一定坐陪。”
“等他出征回来。”赵凌含笑道,“我们再大醉一回,为他庆功。”
赵政扬眉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嫡亲的弟弟,道:“远山此番去路途遥远,行军艰苦,为了大周,辛苦远山了。”
“不辛苦。”赵勋说的淡淡的,也扫了赵政一眼,“多谢关心。”
赵政笑着说客气。
“说什么,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荣王在对面一脸的不满,“还和小时候一样,凑在一起就没完没了的说着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太后道:“你说孩子们,你小时候和圣上何尝不是这样,一凑在一起就是层出不穷的点子,不知闯了多少祸,把哀家都愁死了。”
荣王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母亲,我都这把年纪了,您还翻旧账。”
“就属你旧账多。”太后笑着道,“要是翻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翻不完。”
圣上和樊氏也笑了起来,圣上道:“母亲这样一说,朕也想到了小时候的情景了。没想到一转眼几十年都过去了……”
“说他们,怎么又说到我这儿来了。”荣王不满,指着赵勋,“说老七,他的帐比我还多。小时候和几个兄弟在一起,就没有一天不打架的!”
赵勋根本不看荣王,慢悠悠的喝茶。
也没有人接话。
“王爷!”荣王妃直皱眉,赵勋什么性子他不记得了?在这里说他一会儿他要是翻了脸,看你的老脸往哪里放,“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远山都要成亲的人了,您说这话做什么。”
荣王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在了顾若离身上:“我还没和我儿媳见过面,娇娇呢。”
顾若离脸一红,荣王既然提到她了,她总不能装作没有听见,可是她是要等荣王过来还是她站起来应一句?
哪样做都不对,前者太失礼了,对方是长辈,后者显得她好似迫不及待认了这个儿媳似的。
咯噔一声,赵勋将茶盅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淡淡一转落在了荣王脸上。
荣王一怔,站起来的动作就又慢慢滑坐了回去。
荣王妃真是恨不得泼一杯茶在荣王脸上,让他清醒一下才好!
方朝阳目光一转,扫过去看着荣王,笑道:“三哥,你的腿好了?要不然娇娇给你看看?”
哪壶不开提哪壶,荣王脸色一怔,摆手道:“没事,没事。”
方朝阳面露嘲讽的笑了笑。
顾若离低头喝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桌子人算是一家子了吧,可却是没一个是关系是亲近的,不是话里藏机锋,就是摆着面上的拆台,她真怕一会儿打起来。
“都吃饭吧,几个孩子也饿了。”太后端了酒,众人就纷纷端了酒起来,她道,“过年的时候远山恐怕也不在,今儿就当过年的团圆饭了!”
众人应是。
梅念茹轻抿了一口酒放了下来,和顾若离道:“这羊肉很不错,你涮一些吃,薄薄的片儿一点膻味都没有。”
“好!”顾若离应是,她身后的女官便包着筷子给她涮肉,梅念茹又侧过身和赵晴儿道,“晴儿要不要吃一点?”
赵晴儿也不说话,靠在乳娘怀里嗦着手指。
梅念茹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爹爹,哥哥,姐姐!”忽然,殿外头赵馨柔拖着乳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家一愣,赵凌已经起身迎了过去,“馨儿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将她抱了起来。
“想爹爹。”赵馨柔抱着赵凌的脖子,笑着露出几个小牙,“爹爹回家。”
赵凌就为难的道:“你先和乳母先回去,爹爹晚点再回家。”他说着,将孩子递给乳母,凝眉道,“不是让你送回去的吗,怎么又抱回来了。”
乳母就垂着头回道:“小郡主要来找您,奴婢拦着她就哭,怕她哭伤了身子,所以……”
“留下吧。”太后蹙眉指了指赵晴儿旁边的空位,“让孩子坐一起,省的她哭闹。”
赵凌松了口气,让乳母抱着坐在位子上,赵馨柔坐不住一下子就滑在地上跑过去挤着赵凌坐着,满殿中就听到她一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大家听不懂,只好沉默着。
“到我这儿来。”荣王妃笑着道,“我这儿有桂花糖,馨儿想不想吃。”
赵馨柔一听有糖吃,就蹬蹬蹬的跑去荣王妃那边拿糖吃,笑着道:“我要多点,我娘还没吃呢。”
荣王妃挑眉,眸中露出兴味。
太后看着直皱眉。
“我听说营造司的职务,你压下来了?”赵政端酒和赵勋碰了碰,“你觉得颜释文不合适?”
赵勋喝了杯中的酒又放了下来,由身后的內侍将酒倒满,侧目望着赵政,道:“营造司先前由崔玉林统管,如今他人走了,自依旧还给建安伯府。崔茂燊与颜释文是舅兄,要争此位?”
“那我倒不知了。”赵政押了一口酒,望着对面正喝着酒和太子说话的圣上,淡淡的道,“此事你既管了我自不能再插手,只是今儿碰上,便替释文问上一句,成与不成都无妨,只当我没有这话便罢。”
赵勋眉色不动的喝着酒。
“不过有一点。”赵政微微侧着头,声音压低了一分,“你这一年又是打压又是高捧,扬州盐帮被你冲击的四分五裂,钱也捞了军费也够了,你是不是可以收手了。”
“此话何讲?”赵勋扬眉,赵政就凝眉道,“明人不说暗话,青禾帮不是你的手法?”
赵勋不置可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兄长这是在警告我?”
“那倒不是,你捞钱是为了军费,我自不会拦着你。”赵政面上含笑,语气却是冷冷的,赵勋就挑眉看他,反问道,“兄长捞钱,又是为何?”
赵政脸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他既含笑回道:“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显得一无是处,我做这些,不过是找个地方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
赵勋似笑非笑,睨了赵政一眼。
“远山。”赵凌和赵勋碰了碰杯,笑着和两人道,“听说颜释文今儿成亲了?”
赵勋点头。
“迎娶的是哪家小姐?”赵凌兴味的道,赵勋回道,“是建安伯府。”
赵凌认真想了想,一拍手道:“是姑母……”说完想起来,方朝阳和崔延庭已经和离了,便道,“这可真是……我记得颜释文一直和崔茂燊是好友吧,如今倒做了姻亲,改日我们一起去,找颜释文吃酒去。”
说完,想起赵勋要走了,这边赵政就道:“我陪兄长去,远山怕是没空。”
赵凌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那边啪嗒一声,赵馨柔将筷子打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赵凌过去抱着女儿,乳母就回道,“怕是惊着了。”
赵凌就皱着眉抱着女儿来回的哄着,太后看着直皱眉,樊氏也是面露惊讶,和圣上对视了一眼。
“要不……奴婢将夫人请来?”乳母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凌,赵凌正要说话,那边太后已经道,“抱回去吧,时间晚了她要睡觉也是常理。”
赵凌就讲赵馨柔交给乳母,凝眉道:“让夫人哄一哄,别什么事都来找我。”
乳母应是,抱着赵馨柔裹着披风快步出了门。
和赵馨柔相比,赵晴儿真的是太安静了,直到现在顾若离都没有见她说一句话,乳母抱着就抱着,趴着就趴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家的兴致就淡了一些,太后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就含笑道:“天色不早了,外头又下雪,就早点散了吧。”说着一顿,看向圣上和樊氏,“你们留一下,哀家有事和你们商量。”
众人就都纷纷起身各自告辞,顾若离扶着方朝阳出了门,在门外和荣王妃一家子告辞,先往宫门而去,她走着就听到荣王妃和荣王在她身后不远处低声道:“你方才说那些话做什么,远山这都要出征了,你就不能和气一点。”
“嘿!”荣王道,“现在知道关心他了,早干嘛去了?”
荣王妃被他堵了话,冷笑着拂袖道:“我看王爷是吃醉了,还是早点回去醒醒酒吧。”话落,就不再理会荣王。
太后让人关了内殿的门,开门见山的和圣上还有樊氏道:“太子既然回来了,这婚事就不能再耽误了,房里没个管事的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很不喜欢赵馨柔,倒不是因为这孩子不可爱,只是因为她母亲的出身让她很不喜。
“媳妇也有这样的想法。”樊氏道,“娘,您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
太后心里其实已经有人选了,可闻言还是道:“你们是他老子娘,这事儿你们做主。哀家老了可不掺和这些事。”又道,“只一点你们要把好了关,出身不必追究好赖,可性子一定要稳重得体,将来可是后宫之主,弱了也拿捏不住人。”
“是!”樊氏头一个就想到了顾若离,不由觉得可惜,她笑着道,“那就让礼部着手去办,不究出身,只要性子模样好就成。”
太后颔首。
圣上和樊氏一起出了坤宁宫,樊氏挽着他,低声道:“那位沈氏臣妾看不是好省心的,母后说的对,早点选了太子妃的好。”又道,“臣妾这两日就先派个嬷嬷过去,在太子成婚前断不能让她再怀上。”
圣上对这些事兴趣不大,淡淡的道:“这事儿你做主。”说着一顿,道,“不过,母后既然提出来,依她的性子恐怕心里已经有人选了。朕记得沐恩侯有个嫡女,和娇娇差不多年纪的吧?”
“是莹莹吧。”樊氏回道,“娇娇及笄时她做的有司。还是母后亲自提的。”
太后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樊氏还是有些犹豫:“……再让礼部选一选吧?”当初太后觉得圣上的性子弱,所以就挑了她这个没什么家势的做了皇后,若现在她选了方樱,这上面婆母下面儿媳都是出身不俗,她自己便就难做起来。
“也好。”圣上颔首道,“也不着急这一时半活儿的。”
樊氏应是。
赵勋和赵凌一起去了西五所,当年他们都在这里坐过一段时间,內侍开了门两人带着酒在炕上坐下,里面有些冷,赵凌喝了两口酒暖身子,望着赵勋道:“西苑那边如何了?你不会连我也瞒着吧。”
赵勋提着酒坛子和他碰了碰,看了眼赵凌,赵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昂着头咕咚咕咚的喝了数十口,拍了拍赵勋的肩膀:“哥哥知道了,辛苦你了。”
赵勋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赵凌看着他,“其实我回来确实有些急,橙玉她……”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她又有了身子,我若不早点回来,又要拖到明年,实在是再等不得了。”
赵勋皱眉望着赵凌:“恭喜太子!”
“我又不是头一个孩子,又何可恭喜的。”赵凌笑着道,“不过她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我不能亏了她。她一直想回京城,肚子里的孩子也想在京城生,我就顺了她的意思,提前回来了。所以就没有来得及和你商量。”
赵勋含笑道:“太子子嗣繁盛是百姓之福,是好事。”
“我也觉得。”赵凌哈哈笑了起来,又道,“不过这事儿你暂时别说,母后那边还不知道呢。我估摸着他们大约要给我说亲事了,这时候将橙玉有孕的事说出去,他们定然要不悦的。”
赵勋没说话。
“不过静安不错。”赵凌笑着道,“我还想着回来后给你说亲事呢,没想到你自己就定了,好小子。”
赵勋想到顾若离目光柔和了几分。
“你放心去,我们都在呢,都会照顾她的。”赵凌笑着道,“橙玉也念叨着,说想拜见静安呢,我算着等过些日子请静安去府里给橙玉看看。”
赵勋皱眉,道:“她不出诊,你若要看病就去同安堂找她。”又道,“静安擅疑难杂症,你不如找个擅妇科的大夫去看一看。”
赵凌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赵勋的肩膀,道:“可见她在你心目中还真是有份量,我明白了,明儿去寻别的大夫。”
赵勋和他碰了碰酒坛,两人喝着酒。
荣王府中,赵政和梅念茹回了自己的院子,赵晴儿由乳母抱着去梳洗歇了,梅念茹就含笑给他倒了茶,柔声道:“你晚上吃了不少酒,我让厨房给你做醒酒汤来可好。”
“有劳夫人了。”赵政抬眸看着梅念茹,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拉着她坐下来,“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梅念茹含笑望着他,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赵政微微闭上眼睛,漫不经心的道:“你今日和静安说话了,我瞧着她性子也不是活泛的。”
“大约是做大夫的,都有些较真吧。”梅念茹含笑道,“我见她几回,每回都是我和她说话,有一句答一句,倒不见他主动攀着谁。”
赵政挑眉望着她,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还是你好,善解人意!”
“正卿!”梅念茹面颊微红垂了头,赵政抱着她在怀里,“你瞧着,远山对她如何?”
梅念茹面色变了变,随即道:“远山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是再好的女子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赵政就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含笑语气如常,笑容就越发的愉悦。
“沈氏那边你去走走。”赵政低声道,“她有了身孕,你送些滋补的过去。”
梅念茹一愣看着他,惊讶的道:“又有身孕了吗?”
赵勋颔首。
“这孩子,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太子既然回来了,正室就不可能空着,更何况,这两年樊氏已经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就差人选了吧,沈氏却在这个时候有孕……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妾身知道了。”梅念茹颔首道,“我这两日就叫人送过去。”
赵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梅念茹越发的欢喜,忍不住和她温存了一番,躺在炕上他搂着梅念茹摸着她的手,察觉她手很凉,便想起一件事来,忙推开她起身要走,梅念茹披着望着他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怕是年前还有一场大雪。”赵政说着已经将衣服穿好了,“我打算这两日关几间粮铺和木炭的铺子。”
梅念茹不明白,赵政就解释道:“在年前我定然还能赚上一笔,到时候……”他捏了捏梅念茹的脸,“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着出了门径直去了书房,他养的幕僚正在书房候着他,见他进来便起身行礼,道:“世子爷,今日见到太子了?”
“嗯。”赵政颔首在桌案后望着胡文贞,“先生也坐。”
胡文贞落座,给赵政倒了茶低声道:“卑职打听到,此番七爷出征兵分两路,他率虎贲营从开平卫出关,陈达秦大同则从辽东走,两面夹击额森。前驱的粮草也是分成了两路,您看……”
“此事先盯着,等他人出关后再说,还有,几方粮草也要注意着。”赵政道,“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没有。”
胡文贞点头,道:“就在太医院,他身份不显为人也老实本分,非常可靠。”
“那就好。”赵政颔首,想了想又道,“给太子的美人略等一等,这两日我和他约了喝酒,届时我再探一探。朝中的人,你提醒他们递奏疏上去,明年祭天之事,由太子代替圣上。”
胡文贞点头应是,赵政又想了想,胡文贞道:“营造司……”他没说完,赵政就已经摆着手,道,“不必说了,他将此位给了崔茂燊,颜释文那边随他去吧,我们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太子。”
胡文贞点头应是:“颜释文如今娶了崔小姐,和杨阁老也是姻亲,他向来立场不显,晾一晾也好。”
赵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和赵勋提到营造司时,用意也是试探他和颜显的关系。
看来他多虑了,赵勋向来孤傲,区区一个颜显根本不在他眼里。
方朝阳一离开皇宫就忍不住冷笑,看着顾若离道:“现在你瞧见了吧,那一家子没一个能说话的,到时候有你好日子过的。”
顾若离点着头,很认同方朝阳的话。
“我会谨慎一些的。”顾若离想了想,道,“大家能没有交集就尽量少来往。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七爷的态度,他若是向着我,便什么都不用怕。”
方朝阳翻了个白眼,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这雪真的越下越大。”顾若离掀了帘子,和方朝阳道,“等回去让崔安再买些碳和米面回来,索性也要过年了,不如多备一些,免得到了年前东西都涨价不说,还不好买。”
“都备好了,用到开春都够了。”方朝阳笑着道,“难得你想到家里的事,到是有些进步。”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她还真是难得想着过日子的事情。
第二日顾若离起早去了医馆,让张丙中去多备点米面,张丙中应了带着崔氏去买了许多木炭和米面回来,他一边跺着脚在炉子边烘着火,一面吸着鼻子道:“今年可比去年还要冷,我在街上看到好几家卖炭的铺子都挂着售罄,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货到。”
“都卖空了吗。”顾若离觉得奇怪,张丙中就道,“可不是,不但是炭,就是米面也紧俏的很,买的人都开始排队了。”
大概是大家都意识到今年冬天雪虽下的晚,可却是极冷的,而且看着形势,这场雪恐怕还要再下几日才能停。
这样的天气赵勋出征,条件太艰苦了。
“我出去一趟。”顾若离说着出了门,顶着风雪去了赵勋的府上,韩妈妈亲自出来迎的她,“爷不在家里,县主可是找爷有事,奴婢让人去请爷回来。”
“不用。”顾若离回道,“他这两日就要走,我来看看你们给他收拾的行李,行军骑马太冷了。皮氅,护膝和手套还有帽子蓑衣可都备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韩妈妈就笑了起来,道:“正收拾着,县主既是来了,不如帮奴婢参谋参谋。”
顾若离是真的不放心,跟着韩妈妈去了内院。
东西很简单,只有两个大包袱,一个里面装的是衣服,另外一个是两双鞋加十几块烘干的馒头。
“就……这些?”顾若离翻了翻,眉头蹙了起来,韩妈妈就回道,“运送粮草的车已经走了好几日了,爷再出发就只有马,马背上不好放东西,两个包袱正好搭着也不碍事。”
“那就让他穿在身上。”顾若离凝眉道,“手套,帽子护膝一样不得少。”
韩妈妈点着头应是:“成,奴婢这就取出来,有您说爷一定不会不听的。”说着,就让青月将东西都取出来放在包袱里。
“这皮靴。”顾若离摸了摸里面,是单层的隔水的,她看着韩妈妈道,“可有皮毛,缝一层在里头,穿着也能暖和一点。”
韩妈妈听着眼睛一亮:“县主这法子好,奴婢这就去找。”说着找了灰鼠毛旧皮氅剪出鞋垫和夹层出来,拿着线细细的缝在鞋子里头。
青月和银月也学着缝,顾若离不会只好坐在一边瞧着,又翻了皮手套出来:“这手套里是不是也能缝一层?”
“成啊。”韩妈妈道,“奴婢将鞋子弄好,就来缝手套。”
赵勋回来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走了几步就听到暖阁里传出来笑声,他不由皱了皱眉伸手去掀了卧室的帘子,随即步子就顿住,听到顾若离的声音道:“马骑的太快,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割的一样,没几日脸就能皴了,我将这瓶药膏放在包袱里,回头妈妈记得提醒七爷,让他每日洗脸后抹上一点,用完了我再给他捎过去。”
赵勋站在门外,风雪落在脸上手上,他眼底却是满满的暖意,转过身他毫不犹豫的掀了帘子,果然就看到顾若离正和韩妈妈凑着脑袋,研究者怎么样缝鞋子而不会挤脚。
“七爷。”银月和青月都起了身,顾若离抬头看他笑,赵勋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顾若离想了想,韩妈妈就笑着道:“县主来了有好一会儿了,顶着风雪来身上衣服都湿了。特意来告诉奴婢给您添上手套棉鞋,怕您冷呢。”说着话已经收了一炕的东西,“县主中午在这里吃饭吧,奴婢去让人做饭,这鞋袜手套您就交给奴婢吧。”
顾若离道谢,韩妈妈就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就为了这事特意走一趟?”赵勋过来握着她的手,顾若离回道,“我怕你骑马冷,你体内寒气太重,若不仔细护着一点,今年的药就算白吃了。”
赵勋欢喜的摸摸她的头,又叹了一口气:“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顾若离抿唇笑着:“也行啊,我随军若有人生病受伤还能帮忙,也不是毫无用处。”
“太艰苦了。”赵勋舍不得带着她受苦,这一仗不是定在哪一处,而是不分春秋的在草原打游击战,“你安安生生在家里等我回来。”
顾若离点点头抱着他将脸贴在他怀中,闷闷的道:“你自己注意安全。穷寇莫追,杀不了额森肃清了余党也可以,至少有好些年他都恢复不了元气。”
“好。”赵勋轻轻搂着,就想起赵凌的话,低声交代道,“你既定了规矩不出诊,就轻易不要打破了,高门大户的内宅,不轻易进去比较好。”
若没有事他不会突然这样说,顾若离奇怪的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担心些就行。”赵勋淡淡的回道。
顾若离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谨记着。”
赵勋摸摸她的头,回道:“你自己在京中谨慎些,有事去找先生,他会帮你!”
顾若离点头。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低头看着她的唇,轻轻柔柔的吻了上去,她搂着他的脖子垫着脚回应,不过几息她便有些站不稳软软的挂在他的身上,赵勋脚下一动抱着她半压在炕上,细细的吻着眸光赤红的望着她,像是一只等着吞噬猎物的野兽:“娇娇……”
他声音暗哑,亲吻着她的脸,脖子,手搭在她的腰上隔着衣服抚摸着,可尽管心头难耐,他也 没有多动半分!
“等我回来。”赵勋半撑着身子,看着她,顾若离也回望着他,凝视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赵勋啄了她的唇,不敢再这样躺着,忙翻身坐了起来,抓了顾若离喝过的茶盅灌了半盅的凉茶!
顾若离坐着他身侧望着他,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回去了。”顾若离道,“你忙你的事,等走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去城门送你。”
赵勋颔首和她一起出了暖阁,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在小径上,身后落了两行大小不一的脚印,赵勋让人驾车送她回去,自己则去了书房。
“赵正卿的事先生也不用特意分神。”赵勋漫不经心的道,“几件小事罢了,派个人盯一盯就好了。”
吴孝之知道赵政不足挂齿,所以点着头应道:“老夫都记着呢,您尽管放心。”
赵勋负手站在墙上挂着的域图边,微微抬头看着,没有再说话。
赵勋走的那天顾若离站在城门口送他,带着十几个贴身的随从,快步而来,看见顾若离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顾若离知道,他真的是按她叮嘱的样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保重!”顾若离朝他挥挥手,低声道,赵勋颔首看了她一眼,策马飞奔出城。
欢颜在一边泪水涟涟的望着周铮,周铮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夹着马腹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主仆三人沿着街慢慢往回走,一辆马车和他们擦身而过,颜显摸了摸崔婧文的手炉,凝眉道:“似乎不大热了,要不要再添些炭在里面,你冷不冷。”
“不冷。”崔婧文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又掀了一丝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颜显见她如此便道,“今日赵远山出城,这么大的雪,路上怕是不好走。”
崔婧文扬眉,赵远山今天就走了啊,还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他还真是认真负责。
她心里想着又去看颜显,问道:“营造司的事情不成,上驷院呢?”
“上驷院之争,平凉伯也在其中,难免伤了和气。”颜显含笑握着崔婧文的手,“你不用担心我,朝中的事素来繁杂,想谋求一官半职亦不只是靠权靠人,顾全妥当才是关键。”
大家以后还要来往,为了这件事伤了和气,得不偿失。
崔婧文皱眉不着痕迹的收了手,含笑道:“总要试一试的,也不是年年都有缺。若不然你去太子爷那边走动一番,他才回来势必要顾念往日情分,不是毫无机会。”
颜显一愣看着崔婧文,遂笑道:“你既这么想要我去上驷院,那我便奋力博一博,太子那边我还有几分脸面。”
“也不是我想。只是觉得你的才能闲在家中,有些可惜而已。”崔婧文主动握着他的手,“夫君也该为将来我们的孩子想一想。”
颜显眼睛一亮,将她抱在怀中,崔婧文面无表情的靠在他肩上。
好一会儿,颜显目光一转落在她旁边的书册上,捡起来随手翻到她折过的一页,见面用笔勾画了几行,又写了年月日……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日子,快要到了吧。”
“以前写的玩的,到是忘了初衷。”崔婧文很自然的将书拿过来,颜显就笑着道,“你看的这是伤寒论?”《伤寒论》他看过的,“怎么和我读的不同?”
崔婧文就合了书,笑道:“是誊抄的,是有些不同。”
颜显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顾若离回了医馆,心里闷闷的便一个人坐在后院里望着天上的雪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您喝口茶吧。”欢颜见她这样有些担心,“赵将军本事大,而且以前也常行军,不会有事的。”
顾若离端了茶捧着在手里,低声道:“也不是,就是觉得心里有些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怎么了?”欢颜望着她问道,顾若离摇头,“我好想忘记了什么事,可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欢颜也跟着想了想,不觉得他们忘了什么事,最近的事情该做的她们都做了。
“县主。”崔安身边的小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李妈妈说郡主有些不舒服,请您回去看看。”
顾若离一愣忙放了茶盅,边走边道:“可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说有些腹痛。”小厮追着顾若离,道,“郡主让您带些治腹疼的药回去,她吃一吃就没事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方朝阳说胃疼,以往都是闹着头疼……
顾若离在柜台里抓了药提在手里,抓了针包匆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