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始终不语,衬得厅中氛围实在是寂寥又凄清,正与屋外寒凉的月光为伴,月光亦洒进了堂中,不偏不倚的恰好映在沈清染的身上。
“父亲若只这般想,便有些低估陛下了。”
沈清染捧起茶盏,才忽然想起这茶已凉,如今早便是一个人走茶凉了。
“父亲若想辞官,大可明日早朝之时便与陛下相说此事,去试试陛下会不会放父亲返乡?陛下会不会容忍父亲毫无缘由的消失在眼中,不知动向?”
沈渊无语而凝噎,于此时,他是真的确信了——沈清染如今这一切皆不是为了让他放心而强装出来的,而是切切实实的变了,变得让他难以琢磨。
他竟还有些怀念沈清染幼时顽劣的模样,至少那时沈清染还是毫无烦恼的模样。可人总要变化,他怎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束缚沈清染,他不能,亦不忍。
“又或者陛下愿意放您返乡,父亲又能否容忍日日被人监视,有一举一动都要招来危险的日子?父亲经商,便会被猜疑有养兵之疑,父亲练舞,便会被怀疑想要起兵谋反,最后招来的恐怕就不止是杀身之祸了。”
沈清染也不想将这些事说的太过直白,可自古以来所有血淋淋的教训都是在提醒她,生在将门,就该知晓何为狡兔死,走狗烹。
“女儿刚刚说的这些,父亲可还能承受?又能否在其中护得住祖母,护得住沈家?若陛下有心,女儿所述的每一件,都可以成为诛连九族的罪名!”
沈渊如何会不懂?只是与老夫人彻夜长谈后,沈渊觉得这法子相较在京中。日夜不安等着哪一天一道圣旨赐下,落的家人离散,似乎还稳妥些。
“那清染认为为父到底该如何做,方才能护得住将军府上上下下?”
如今倒是不一样了,听闻沈清染一番话,沈渊方知沈清染的确是与当年不同,如今也能为他分忧了。老夫人尚不知该如何决断的事,沈渊相信沈清染可以。
“既然陛下起疑父亲的原因是怀疑父亲有谋反之心,父亲何不直接养上一支兵队,以备不时之需?”
私自养兵!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饶是沈渊意料到沈清染所言他一时恐怕接受不来,可听了沈清染慷慨所言,沈渊还是被沈清染这坦荡气势吓得不轻,甚至是愣了神。
“清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私下养兵,亦是诛连九族之重罪!”
沈清染却是点了点头,坦然道:“女儿既然敢说,便是知晓自己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今陛下已有除去沈家之意,莫非父亲哪怕要搭进沈家上上下下,也要死守对大元的忠心吗?那父亲可知,沈家上上下下被陛下除去后,沈家只会落下一个谋反失败而被伏诛的罪名!”
“为父不怕落罪,是怕牵连你们!”
沈渊颇为激动的哀恨一声,他若知今日会因功高而惹来杀身祸,他宁愿如今仍是一员无名兵吏。
沈清染嘴角轻勾起了一丝笑意,心中顿时畅然不少,知晓沈渊并非是迂腐之人,她便轻松了不少。至少,沈渊不会是自尽而向元昊表率真心的人。
“父亲若是害怕牵连家人,那便更应当养上一支兵队了,而且不仅要养,还要养的浩浩荡荡,让所有人都为之忌惮!而父亲大抵是不知,京中权贵私自养上些兵卒来看护宅院,并不在少数。”
沈渊又是被沈清染的气势一振,他顿是感觉沈清染从未变过,沈清染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清染,只是其间的锋芒锐气,被沈清染恰到好处的收敛了起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坦然不少:“清染可否向为父仔细说说,心中是何想法?再详细指点为父一二?”
“自然是应当的。”
沈清染确信沈渊此时已经将她所言听到了心里去,否则沈渊此时必然是会劝解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她的笑意渐浓,至少世间多了父亲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清染认为,养兵一事就等同于是在陛下起了除去沈家的心思之时,沈家可以有一个反抗的底气,若到时陛下真要无由降罪,女儿也可随父亲一同出征护住沈家上下。”
沈渊欲言只想沈清染平平安安,却又咽回了肚子里,苦涩道:“那这岂不是将谋反的证明送到了有心人的手中?”
“若有朝一日陛下想要除去沈家,必然需要一个合适的名头,而最适合沈家的,必定是谋反之罪,不仅要除去,而且要扣上一个反贼的罪名!沈家是世出的簪缨世家,祖上豪杰英烈辈出,又怎可、平白受了这等冤屈?所以女儿认为,若是陛下真有动手之意,父亲不妨就将谋反之罪落实。”
沈清染所言确是称得上一针见血,三两句便点破了沈渊所困扰之事,就连看的尚且混沌的前事,也明朗了不少。
“为父知晓了,此事为父自会着手准备,只是陛下眼线遍布,此事实在是不大好办。”
沈渊如今只怕已经被元昊派人监视上了,虽不至于到说出什么话都传到元昊耳朵里的地步,然在府中还是府外,亦或是每日有什么动向,元昊应当都已经知晓了。
“父亲大可放心,这些事自有女儿为您分忧!这也正是女儿所想,若养支足以让陛下忌惮的军队,哪怕陛下知晓,也会因顾虑而对将军府忌惮三分。”
沈清染提起这些不由得也有些激动了起来,数载未曾出征,她心中竟仍有热血涌动,去怀念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年少意气之时,亦怀念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
热血未凉,实在欣喜。
“自然,若陛下无心伤及沈家,女儿也不会说让父亲谋反还是如何。只是女儿希望若真能有这一日,为护沈家上下,父亲能决断!”
其实她对沈渊还是有所隐瞒的,比如......与元宸达成的合作?她如今只需知晓沈渊并不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