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蹙眉冷笑道:“哀家怎么能够眼睁睁瞧着大夏毁在你手中?你父皇曾经留下了一道懿旨,若是你肆意妄为,哀家可以管教你。”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杀机,“若是皇帝你不忍下手,哀家就帮你杀了那个女子。”
“太后若是敢碰她一下,我定要屠尽王家人。”
顾含章也不恼怒,只是定定地望着太后,他目光冷清,但是太后却不寒而栗,这个畜生六岁便敢拿匕首刺入自己瞎眼之中,面对圣宗皇帝的鞭打也毫不恐惧。他如今说要屠尽王家人,她竟没有丝毫怀疑——
以他的脾性,他是做得出来的。
太后久久地与他对视,最终率先败下阵来,凄凄道:“哀家到底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不孝子来!”
顾含章听得心中好笑,她当初是如何对自己的,如今却是将自己放在慈母的位置上来指责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后若是想要哭,回您的宫中哭便是,别在此污了朕的耳朵。”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成功将太后的哭声给止住,她猛地抬起头,怨毒地盯着眼前的顾含章,冷声道:“如今你身为皇帝,却连孝道都不知么?”
“孝道?”顾含章挑眉,“朕幼年可有承欢太后膝下一日?太后嫌弃朕是个残疾,险些将朕溺死,现在又来谈孝道,敢问太后,朕要为何对您您才满意?”
太后怔住了,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挤出一句,“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哀家曾经是对不起你,但你毕竟是从哀家肚子中所出,若不是哀家就不会有你!”
“朕早便将那份生育之恩还了!朕初登基,便收到了王尚书平日欺男霸女,纵容王家子弟行凶伤人的奏章,朕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饶过了王家!但是从今往后,朕与太后再不相欠!”顾含章眼中隐有光华突生,耀眼夺目。
太后身子踉跄两步,无力地垂下手,道:“哀家是你的生母,正因为如此王家才会支持你,你如今这番话,是要与我王家恩断义绝么?”
顾含章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太后若是想要恩断义绝,朕绝无二异。”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若是文德太子还活着,必定会对自己毕恭毕敬,哪里像眼前这个忤逆之子一般出言不逊!
可是她如何能够与顾含章恩断义绝,如今文德太子没有子嗣,若是让皇室旁支来做了皇帝,自己连太后之位都保不住,顾含章是吃准了自己不敢!
如今的情形,只能够静观其变!
若是她再咄咄逼人将顾含章惹怒,他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此一想,太后便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顾含章注视着她的华丽衣衫消失在宫门处,眸光森寒,笑容讥讽。
彼时的谢姝苏虽身在宫中,却也听到了关于今日朝堂上的传闻。
虽说顾含章在朝堂之上杀人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第一次为了一个美人不顾天下亲手杀了御史还是头一次。
谢姝苏听着周围的宫娥们悄声议论今日之事,心中愈发不安,此事如今闹得这般大,恐怕天下人都知道了顾含章是个色令智昏的暴君。
她无意来此,却引得顾含章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想到此她愈发苦恼,皱起眉头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倒影,镜中的女子眉目流转之间华光溢彩眼波迷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是若说祸国殃民的绝色,她的容貌还远远达不到。
便是与大祁皇帝的爱妃明溪夫人相比,她也要略逊一筹。
这样一张脸,值得顾含章不惜与世人为敌来保全吗?
正思虑间,一声浅浅的笑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谢姝苏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玄紫色衣衫的顾含章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笑道:“苏儿,你在想什么?”
“陛下。”谢姝苏微微蹙起眉头,“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顾含章的笑意褪去,扫视一圈周围的宫娥,厉声道:“是谁在夫人这里乱嚼舌头的?”
宫娥们忙跪倒一片,小心翼翼道:“奴婢不敢!”
“不关她们的事情,你不要迁怒于她们。”谢姝苏皱眉,示意所有宫娥都下去,待房间中只剩下她与顾含章之时,才苦苦相劝道,“含章,你如今的这一切来之不易,你难道想回到从前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吗?为何要这样与群臣争斗不休?你这样不仅仅是在害你,也是将我推在风头浪尖之上,沦为众人靶子!”
顾含章唇边扬起一道邪魅的笑容,“朕不怕,朕就是要昭告天下,你是比江山更重要的存在,朕宁可不要江山也要你。”
“顾含章!”谢姝苏的语气中已经隐隐有薄怒,她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而不是这样被卷入政治漩涡,“你想给我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懂?”
顾含章的眉间染上一丝疑惑,“我如何不懂你?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知道你不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知道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知道你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
谢姝苏皱起眉头,为何他全都懂,却都要反着来做?
顾含章轻声解释道:“朕今日除了要表明你在朕心中的地位,也是以免他们敢对你轻易下手。大夏的这些官员我了解得很,一个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他们为了巴结杨家便联合让朕处死你,朕却非要杀了出头鸟,要让杨家明白,朕非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人!”
“可是,你就不怕被废么?”谢姝苏心下这才放稳了一些,却还是不安地问道。
顾含章的神色神秘莫测,他只是垂下眼眸,道:“朕不会让那一切发生的。”
从他回来见到病重的父皇之时,他便下定了主意会将父亲的遗愿成真。
颜卿之,呵,从今往后,朕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你应该后悔才是,是你亲手扶了你最大的敌人上位。
顾含章眼睛半眯,眼内锋芒暗涌,忽然笑了出声。
谢姝苏不明所以然地看着他,道:“从你当上皇帝以后,我就好像再也不认识你了。”
“人总是会变的。”顾含章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意味,“但是朕对你从来都不会变。”
谢姝苏扬起唇角,淡淡道:“陛下,你不必说这种话来哄我,我看得很清楚,你现在好像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心事,我也猜出来你不甘心被杨家与太后所钳制,可是你现在根本没有实力去任性。”
“你在朝堂上的杀戮,即便我在大祁也略有耳闻,从你登基之后大夏朝堂便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你以为这样他们会怕你?不,你错了,被压迫到极点的人们,会站起来誓死反抗。含章,你应当做为一个如你父皇一般的明君,而不是暴君。”
顾含章的眼中染上了一丝嗜血的意味,轻声笑道:“何为明君?何为暴君?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双手鲜血淋漓,不过胜者便被书写成明君,而败者即便没错也会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政治又怎能是简单黑白二字说的清楚?自古以来关于明君暴君的争论太多,朕不想与你争辩,可朕有信心两者兼备!”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释放出无形的压力,压迫得谢姝苏心中发闷,她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具备了身为皇帝的杀伐决断与睥睨天下的气势!
她心中暗自咂舌,果然,皇宫最能改变一个人,从前那个唯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微笑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顾含章,一个雄心壮志的帝王!
她展颜一笑,“你身为帝王,做事之前一定深思熟虑过,倒是我多想了。”
顾含章温和地笑了,“无事,朕知道,你心中也是为了朕着想。”
说完这句话,谢姝苏又皱起眉头了,她刚刚为顾含章想法子,倒是忘记了自己如今还是被囚禁在大夏宫。
自由都没有,还做出什么一副很懂政治的样子!
真是愚蠢!
顾含章见谢姝苏脸色忽变,不用说也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却也不戳破,而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朕还未曾去过民间,今日无事,又恰巧是民间的七夕节,晚上没有宵禁,你陪朕去庙会吧。”
经过上次大夫人收买杀手刺杀自己连累百姓的事情,谢姝苏对庙会有一种抵触,可是想到出宫或许还有机会逃跑,便点头道:“好。”
顾含章唇角含笑,他微微眯起眼,悄声道:“你不要妄图离开,朕会一直紧跟着你,绝对不会放手,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朕也会追去。”
谢姝苏脸颊一烫,有种心事被戳穿的难堪,但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巧笑嫣然道:“我对你们大夏又不熟,怎么逃?”
顾含章戏谑道:“旁人没见过你这只小狐狸杀人的样子,朕可是亲眼见过,你眼珠一转心中便有鬼主意,实在狡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