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矛盾就愈发的尖锐。
王夫人虽然识字,但并不懂得诗词歌赋,日日管家看账册,跟何昊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那个小妾就不同了,白日里谈人生理想,琴棋书画,夜里,灯下共读,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很快,小妾怀孕,生下了儿子。
这一下,王夫人在何家的地位就被边缘化了,何昊的母亲乐呵呵地抱着孙子舍不得撒手,何昊甚至半年都不曾进过她的屋子,完全无视了她这个人。
独守空房,听着更鼓深深,王夫人这才惊觉,深爱着的丈夫从来对自己没有真心。她伤痛欲绝,不曾想到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只得到了这个结果。
王夫人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开始了反击,首先,便是收紧府里的经济用度。
何家衣食住行,都是王夫人一力承担的,而何昊母子就只会坐享其成。当王夫人收紧银根,不再是何昊开口要多少,她就百依百顺地给多少的时候,何昊发现他的日子开始很难熬了。
没有了银子在外头应酬摆阔气,母亲和小妾日日在他面前哭诉日子艰难,何昊火冒三丈,跑到王夫人那儿一阵威胁,王夫人却不为所动。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此时的何昊才了解道,自己手里头有钱是多么的重要。
他开始对王夫人虚与委蛇,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他假装得情深款款,王夫人以为何昊悔悟了,心里十分高兴,不料,这只是何昊毒计的开端。
从那时起,何昊每天都会亲手为王夫人泡一杯碧螺春茶,并且要亲眼见着王夫人喝下去才高兴。他在茶水里加入毒药,剂量很小,喝的人不会发现,但时间一长,毒素积蓄在身体里,就会发病,最后无药可救。
王夫人并不笨,相反她还非常聪明,在发觉了自己身体异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到了何昊的身上,可惜已经太晚了,她的身体已经被毒药害得破败虚弱,只能等死。
她瘦成了皮包骨,无法动弹,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可是她身边所有陪嫁的,忠心的丫鬟,婆子已经被何昊遣走,根本没人就照顾她。黑洞洞的屋子里,她渴的嗓子冒烟,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对着一片空气凄厉地呻吟。
而她的嫁妆,她辛苦积攒下来的财富,通通入了何昊的腰包。
王夫人凄惨死去之后,何昊心里有鬼,害怕王夫人的魂魄回来报复,便专门请了个法师做法,以镇魂咒将王夫人的三魂七魄压制住。为了避人耳目,又是写诔文,又是大张旗鼓地张罗后事,将只装着王夫人年轻时嫁衣和金头面的棺材葬在了秀泉山上。
她恨,非常恨。
所以死后,虽然魂魄被压制,但王夫人并未如同一些新鬼那般浑浑噩噩。看着装模作样的何昊悲痛地哭倒在空棺材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年的枕边人,竟然如此恶毒,亲手把她害死还不算,更是想要让她的灵魂也永生永世无法再入轮回。
何昊找到的法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镇魂咒成功了。但是把王夫人沉入水潭的这个主意是小妾出的。王夫人在世时,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一个原配的嫡妻的名分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王夫人去世了,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被何昊扶正为填房。
只是那个法师有能耐却没有慧眼,并未看出秀泉山里的那个水潭其实就是聚阴眼,所以才给了王夫人修炼成鬼邪的机会。
阴凝入体,修成鬼邪,这是一段非常痛苦和难熬的过程。她知道,无论是人也好,鬼也好,想要摆脱那种被束缚和压迫的日子,想要为自己报仇,就必须强大。只是她没料到,在阴气大成之前的关键时刻,又会撞上了方淼淼,并且被逼了出来。
听了鬼邪的叙述,方淼淼和陆之南沉默着,久久不曾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方淼淼叹息道:“王夫人,冤有头,债有主,何昊一家欠你的,地府生死薄里一本帐,记录得清清楚楚,将来总归要清算的。修成鬼邪,也算是你的机缘,如今秀泉村有十名村民因为喝了含有死灵之气的红色泉水而死去,这是你犯下的血腥罪孽,及时收手,还来得及。”
鬼邪凝视着方淼淼,坚定地道:“我要报仇。”
她的冤屈,她的苦难,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之南轻声问道:“王夫人,你想要如何报仇?”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昊,何昊的儿子,何昊的孙子,世世代代,我都要让何家鸡犬不宁。”
鬼邪冷笑着,双眼浮上了一层雾气,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方淼淼抬起左手,掌心现出赦令天师令牌,她目光灼灼,道:“王夫人,天道自有规则。你确实有委屈,但这并不是可以害人的理由。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报仇的事情我来给你想办法。但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你要克制自己的邪气和死灵之气,不能再去害人。”
鬼邪薄唇紧抿,凝视着天师赦令,道:“我为何要相信你?就凭这一枚赦令天师的令牌?”
赦令天师在阴司地府确实地位尊崇,但她鬼邪也并非泛泛之辈。
方淼淼缓声道:“你实力不凡,更兼有阴气驭鬼之术,本就会引起忌惮。何况你未超脱六道轮回,还是必须受到冥界的约束。如今你的魂魄好不容易挣脱了压制,修成鬼邪,难道就不想过些清净的日子,偏要与地府为敌?”
阴司地府里,同样有着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并非全是良善之辈。鬼邪出世,必会引来各方关注,在这当口,还是小心低调些为好。
沉没在水潭里的五十年时光,鬼邪一直在修炼,对于冥界的了解也仅是来自于蜈蚣精的记忆,但人情世故鬼邪还是很清楚的,她想了想,觉得方淼淼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五十年她都可以忍耐,几天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好吧,我信你。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鬼邪站起身,慢慢地走向水潭里的那朵黑色莲花。红裙逶迤,她站在黑色莲花中间,莲花花瓣慢慢合拢,一点点将她遮盖在里头,黑色莲花沉入水里,转眼间水面又是一片波平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