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西在阳台外面抽完一支烟，回到房内，李文清已经醒了。
“醒了？”
“嗯。”说话间，李文清试图坐起来。
沈景西走过去，帮她把床头摇升起来，又给她加垫了一个枕头，方便她枕靠，淡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她摸到自己的肚子还在，所以知道孩子没事，至于身体那些疼，她能忍。
李文清的眼睛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眼底的光渐渐暗沉下去，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沈景西似乎知道她在找什么，“乔深昨天去巴黎出差了。”
“嗯。”
过一会儿，李文清自嘲地笑了笑，说：“他忙，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忙着陪他的太太，忙到连见我一面都没空，大概只要我没还没死，他都觉得能等。”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悲。
沈景西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女人，而且这是他兄弟与他女人之间的矛盾，他干预不了。
“还记得发生什么事情吗？”英挺的眉宇很寡淡，他语气平静转移了话题，“真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李文清知道他担心什么，说：“嗯，抱歉，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又给你添麻烦了。”
为了避开顾流玥，她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沈景西帮她换了住处之后，她也不敢随便出门晃荡，只是闷在家里实在太久了，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很平静，就想着下楼取快递顺便出来透透气走走散散心，不料却遭遇了这样的意外。
早知道会这样，看到电梯维护时，她就应该安安分分回家待着。
沈景西还没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他接起，“张妈，有事吗？”
“先生，太太给我发信息说今晚不回来了，您要回家吃饭吗？”
沈景西拧了下眉心，“不回去？她有说去哪儿吗？”
张妈答：“太太没说。”
“知道了。”沈景西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文清，波澜不惊道，“张妈，你做一些适合孕妇吃的东西，过会儿我让人过去拿。”
张妈有些诧异，但还是应道，“好的先生，不过有什么不吃的吗？我怕做了不合口味。”
“你等下。”沈景西把手机递给李文清，矜贵疏离的五官维持着温淡的神色，“有什么不吃的，跟张妈说下。”
李文清见他态度强硬，也没好意思拒绝，跟张妈报了几个她怀孕之后受不了其味道的菜，然后把手机还给沈景西。
麻醉退了，伤口的刺痛让她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她靠在宽厚而大的枕头上，缓了缓，带着些愧疚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而且宋珂那边……”
“我说过不用在意她。”沈景西声音沉了沉，似乎不太愿意跟她提及宋珂，“我让蔡秘书去帮你准备住院需要用到的东西，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安心养胎就行，其余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好。”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下来了，明天再过来。”
李文清露出笑容，“没关系，这里有医生，你正事要紧。”
沈景西轻颔首，不再多说什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沉声吩咐守在门口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看好了，不相干的人都拦下来。”
“是，沈总。”
下班高峰期碰上大雨，路上交通拥堵，沈景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前方车灯亮成一道风景线的长龙，雨水落在风挡玻璃上，砸出“啪啪”的响声。
宋珂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不知怎么的就蹿了进来。
中午分别的时候，他没有跟她说是什么事，但是她却好像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即使半路扔下她，她也是一脸的温静平淡。
在他面前，她似乎一直都是那样，冷静自持，不为所动，像个刻上表情的木偶娃娃。
但是他见过她在宋岩面前笑，在陆晨面前笑，那笑容不同于在他面前时的那种刺刺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轻松自然，就像盛开在春日阳光里的花，又甜又好看。
念及此，心头忽然有一股不知名的烦躁冉冉升起，薄唇抿成了一道冷硬的直线。
他侧首看了一眼扔下副驾驶上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过了片刻，还是拿了过来，拨下了她的号码。
……
医生冒着风雨赶到的时候，宋珂躺在床上痛得身体弓成虾米状，林嫂唤了她好几声，但是她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神志不清，唤了半天才醒。
陈医生是宋家老熟人，从宋珂出生开始，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都经他手负责，对宋珂身体的基本状况最了解，看见她灰败无血色的脸，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按程序给她做了例常的身体检查，末了又问宋珂，“小姐，你最近有服用过什么药吗？”
宋珂茫然地发愣，想了好一会儿，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前几天吃的紧急事后药。
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林嫂，她怕林嫂知道了告诉她爸，便低着头不吭声。
陈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对林嫂说，“林嫂，小姐先吃点止痛药，麻烦你去倒杯热水上来。”
林嫂应声出门。
“好了，这里只有我和小姐了，你跟我说实话。”
宋珂捏了捏手指，沙沙嗓音很虚弱，“就是……吃了一颗紧急避孕药。”
“你……”职业病发作，陈医生差点要骂人，但看到她畏缩了一下，又忍了住了，语气严肃道，“小姐，我之前应该提醒过你，你如果不想要孩子，就让你丈夫做好避孕工作，不要服用避孕药，你这身骨子比不得别人，你这是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吗？”
“我没想到副作用会这么大，”宋珂轻声道，“陈医生，你别跟我爸他们说，我以后不吃了。”
其实她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想到例假提前了这么多天，偏不巧她淋雨寒气入侵，这样双重作用下，导致了痛经严重到痉挛。
陈医生看她乖巧认错的模样，想教训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帮她开了几副调理身体的中药，走之前又叮嘱林嫂，“让她按时喝药，最近先不要让她吃太补，等她身体好些了，我再让人送些滋补的方子过来。”
林嫂把医生送出去，在大门处与刚到的沈景西碰了个正着。
沈景西打了宋珂的手机，电话是林嫂接的，得知她回了宋家，而且病了，不知是出于愧疚心理还是怎么回事，他意识到时，他已经掉了个方向直接来了这里。
林嫂见到他也有几分意外，“沈先生，你来了？”
“嗯。”他朝陈医生礼貌性地颔首，问林嫂，“宋珂呢？”
“小姐在楼上房间打着点滴。”
陈医生起先没认出沈景西，发现他找宋珂，林嫂又唤他“沈先生”，这才记起宋珂的丈夫也是姓“沈”，“你是宋小姐的丈夫？”
沈景西点头，“是的。”
陈医生转头对林嫂说道，“林嫂你回去吧，我有话跟他说。”
林嫂有些费解，看了眼沈景西，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外头下着雨，沈景西笔挺的西装裤被雨水溅湿了裤腿，埕亮的皮鞋也沾了些污垢，却无损他矜贵的气质。
“沈先生。”陈医生盯着他那张讨女孩子喜爱的俊脸，神色俊然说，“同为男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不过作为丈夫，还是应该以妻子的身体健康优先，宋小姐自幼体弱多病，现在虽然健康了，但底子弱，还是应该小心养着才行。”
陈医生一向不关心是非绯闻，也不知道宋珂和沈景西结婚的隐情，只当眼前这男人是个不负责的丈夫，欠训。
“您若不想要孩子，最好还是主动点做好安全措施，不要再让您太太吃那些避孕药了，她那体质经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折腾。”陈医生蹙眉，“年轻人冲动，但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记住了吗？”
一番话说得十分直白。
沈景西一直不说话，安静地陈医生听完，重点停留在“避孕药”三个字上。
幽暗眸色一点点愈发暗沉，他淡静地应声，“好的，我知道了。”
陈医生摇摇头，心想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总是爱胡来。
推开卧室门，室内灯光明亮，入眼是一片柔和的暖色，干净整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幽兰香，与宋珂身上一样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她似乎睡着了，披头散发靠躺在米白色的枕头里，一张脸还没巴掌大，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与白天的精致判若两人，手背上扎着针，双眼紧闭着，眼睫很长，看上去楚楚可怜。
说病就病，毫无征兆。
她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心紧蹙着，他悄无声息地坐到床边沿，忍不住伸出食指摁了摁她的眉心，试图抚平褶皱，却把她弄醒了。
像是被抽走了生气枯萎的植物似的，她望着他的目光很空茫，瞳孔散涣没有焦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羸弱的气息。
大概过了一分钟，宋珂似乎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瞳眸蓦然睁大，满是不可置信，“沈……沈景西？”沙沙的嗓音没几分力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妈说你没回家。”沈景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副样子？”
“淋雨着凉了而已。”她别过脸，并未因为他的关怀而感动，态度很冷淡，“你扔下李文清跑我这，不要紧？”
果然，她知道。
沈景西挑眉，眸底划过浅浅的暗色，低声温和问，“你希望我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