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怡柔侧目瞧向赫连靖云,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许颓废,带着些许挣扎的说道:“我想见见皇上……”
赫连靖云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想劝说父皇不要攻打大晋?”
“是……”柳怡柔迎上了赫连靖云的目光,较之刚才的颓然却是多了些许肯定,“无论是从匈奴的角度还是大晋的角度,发动战争都是有利有弊的,利端是从此匈奴疆域更加广袤,子民更加繁多,匈奴必将威震四方;而弊端就是,战争带来的破坏性远远大于战争带来的胜利感,皇上可曾想过,一旦将疆土并入匈奴的版图,皇上就要为这片疆土的子民负责任,但是饱受战乱的城镇要经过多少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
赫连靖云的眉梢拧成了川字,陷入了沉思之中,柳怡柔的话句句都是真,老祖宗曾经传下来一句话,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便是这个道理,赫连渊一旦攻下城池,将城池并入匈奴疆土的同时,就要为这座城池抗下重担,挑选良吏,关心民生,休养生息……
“希望你能劝下父皇打消出兵大晋的念头吧……”
赫连靖云瞧向了柳怡柔,朝着她笑了笑,柳怡柔突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好多,却是勉强的朝着赫连靖云笑了笑……
就在她积极筹备进宫觐见赫连渊的时候,圣旨却是率先下来了……
待到三月暮春时,赫连靖云聪为主将,赫连靖云为副将举兵攻打大晋,等到五月初夏节,一举攻下江南,一夜看尽江南景!
柳怡柔坐立难安,赫连渊这般进攻大晋,是要将公孙钊往死路上逼啊!她不能作势的管的!二月初的天仍旧是春寒料峭,柳怡柔将茵茵交给了奶妈,没有和赫连靖云商量,便独自进了皇宫……
赫连渊似乎猜到了柳怡柔定会前来,在听到内侍的通报之后,手中的狼毫稍稍停顿了片刻,而后复又继续批复公文,“且让她在外面跪着吧……”
柳怡柔一项深得赫连渊的喜爱,每次进宫求见,赫连渊总是随即宣召,像今日这般不理不睬,倒是头一次!圣意难揣,内侍瞧着跪在殿外的柳怡柔,却也是不敢贸然出声……
下午的天收起了太阳,竟然阴了起来,一时之间寒风四起,又有了下春雪的架势……
柳怡柔跪在洛阳殿前,任凭寒风将她的披风掀起,而后落下,偎在脖子里的雪兔绒围巾似乎是抵御不住这寒风,她感到半个身子已经冻麻了,双腿僵硬到无法动弹,眉梢皱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揉揉小腿,竟然发觉,手指已然冻僵了……
“你这是何苦呢?”赫连靖云站在了她的身侧,瞧着她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可他了解柳怡柔的那倔强脾气,虽是心疼,却也劝说不了……
赫连渊在洛阳殿中听到窗外的寒风呼呼,心神一时间便跑了,看了一半的奏章晾在了那里,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了,直到宫女端来的热茶变成了凉茶之后,他才悠悠开口,“五王妃还在殿外跪着?”
内侍撩开了大殿的帘子,却是瞧见赫连靖云也一同陪跪,脸色陡然有些苍白了……
“回皇上,五王爷同王妃一同跪着……”内侍颤着唇,哆哆嗦嗦的回了赫连渊的话!
赫连渊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横眉说道:“让五王妃进来,命五王爷回府……”
“是……”小内侍慌忙前去传话,柳怡柔终于从萎靡中打起了精神,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赫连靖云也随即站了起来,想要跟进去,却被内侍拦住,“王爷,皇上只召了王妃进去,命王爷先行回府……”
要他在这个时候回府,这根本不可能!赫连靖云冷冷瞧了一眼小内侍,不再说话,大步踏出,站在了洛阳殿殿外,便倚着柱子站在了那里……
而柳怡柔迈着已经酸麻的双腿挪到了大殿,一阵暖暖的感觉迎面而来,却是因为在寒冷中跪的久了,这暖意袭来,她竟是觉得全身酸疼!
“参见皇上……”身体尚未从僵硬中恢复过来,她只是微微抱胸行礼,赫连渊却是根本没有抬头瞧她,仍旧是龙飞凤舞一般的批示着奏章……
过了许久,奏折似乎已经批完了,赫连渊这才抬头瞧了瞧柳怡柔,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可知你的身份?”
柳怡柔微微一怔,轻声回道:“五王妃……”
赫连渊冷笑着说道:“你应该记住,你是匈奴的五王妃而不是大晋的……”
他对她说,你应该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你已经不再是大晋的皇太后了,而是匈奴的五王妃,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都要以匈奴为思考的出发点,对匈奴有利的便做,对匈奴有害的连想都不准想……
柳怡柔抬起了眸子去瞧赫连渊,在那一瞬间,她褪去了五王妃的唯唯诺诺,眼神冷冽而坚定,胸怀之中藏有天地,思考之中蕴含智慧……
“皇上既然知道妾身是为何而来,却为何不想想妾身所想要说的观点?”
她率先开口质问,赫连渊冷冷一笑,“你想要说的观点?”他的冷笑一时间让柳怡柔觉得有些面红耳赤,那种傲气被赫连渊狠狠的挫败!她似乎忘记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匈奴的王者,是驰骋漠北,纵横大漠的一代枭雄,他身上的霸气,他毫不隐藏的凌厉,绝不会允许他人染指。而柳怡柔如今,便是想要反驳他认为对的事情……
“抛却了大晋太后的身份之后我是匈奴的王妃,而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并不是想要为大晋求情,并不是想让皇上放过公孙钊。皇上也瞧见了,近乎十年的时间里,大晋都是处在动荡不安的时期,各个诸侯王轮番掌权,却是将皇上视若无睹,而匈奴在此时间里,休养生息,原本与大晋旗鼓相当的实力如今早已胜过大晋!皇上若要出兵大晋,定是所向披靡,河山寸土尽收囊中,可是,皇上应该想一想,如今的大晋,还值得皇上去争去夺吗?”
她并非有意贬低大晋,而是在实话实说。大晋已经没有当初称霸中原的那种霸气,多年的战乱导致农田荒废,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赫连渊开拓疆土,为的不就是财富和权力,可如今的大晋已经千疮百孔,再无富庶之说。柳怡柔这才有此一问,赫连渊这般对大晋,值得吗?他能从大晋得到他想要的吗?
“你也知道,如今的大晋已是千疮百孔,朕这是大发慈悲,救民于水火之中……”
赫连渊自负的有些过头,根本就是忽略了柳怡柔本来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理解,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皇上……”柳怡柔还想说什么,却被赫连渊那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一时之间将话哽在了喉咙处,眼睁睁的看着赫连渊,却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朕累了,你下去吧……”
几经思索,柳怡柔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刚刚暖热的身子又重新站在了寒风中,赫连靖云倚着柱子见她出来,连忙走了过去,柳怡柔有些委屈的朝着他摇了摇头,赫连靖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握住了柳怡柔的手,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日子里,匈奴铁骑整装待发,欲将大晋一揽囊中……
而此时,洛阳城中,百花争奇斗艳,处处是鸟语花香的春色!从邺城回来之后,公孙颙揽了大权,公孙钊彻底堕落,日日饮酒作乐,宠幸后宫,不问朝政。公孙颙见他这般,也懒得管了,随了他的意,除了不能插手干预政事之外,其余的,你做什么都行……
于是,公孙钊便做了一个闲散皇帝,每日清晨起床,该是上朝听政的时间变成了溜溜鸟,吊吊嗓子,做一些类似与养生的活动……
公孙颙倒是勤勤恳恳,每日忙到凌晨,将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大晋一时间风平浪静,百姓们差一点就认为是祥和安泰的日子回来了,直到,匈奴铁骑犹如破土而出的春笋,将大晋打的节节败退,毫无招架的能力……
公孙颙将这事说与公孙钊的时候,他正温香软玉抱在怀,心思神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视了公孙颙絮絮叨叨的话语,只顾着和怀中的美人眉来眼去,公孙颙猛然间火气便上来了,一把拉下了窝在公孙钊怀中的女子,厉声呵斥:“臣在给皇上说军国大事,皇上到底有没有在听?”
公孙钊倒也不恼怒,反而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吃了一口才悠悠说道:“军国大事一切都有王爷,就不必劳烦朕操心了……”
公孙颙的眼中现出了不解的神情,后来变成了杀意,再后来,恢复了平静,冷笑着回道:“皇上如此信任臣,是臣莫大的荣幸,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公孙钊顺势拉过了小美人的手,而后朝着公孙颙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公孙颙在离开宣明殿之后,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公孙钊这个样子究竟是装的还是他真的愿意这般的做一个傀儡?
他想了想之后,便折回了宣明殿,瞧着公孙钊只顾和小美人调笑,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臣还有一事相奏……”
公孙钊板起了脸,满是不悦的说道:“刚才怎么不说?净在这耽误事儿……”
公孙颙连忙弯身赔罪:“臣该死,臣该死,还望皇上恕罪……”
“到底什么事啊?”
公孙钊似乎有些不想听他废话了,催促着他赶紧说,公孙颙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臣想召东海王进京……”
召公孙越进京?公孙钊有些不解了?公孙颙难道愿意将自己的权利分给公孙越一些吗?
还是说公孙颙和公孙越已经联手了?那接下来他的命运会是什么?他们会堂而皇之的将他这个皇帝废掉还是表面的功夫做好,假惺惺的喊他一声皇上?
公孙钊突然觉得,人心好难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