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言铮铮意灼灼,一双眼珠子更是坚定闪烁,孙弦寂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辞镜一口气又是提了上来,眼神化为刀劈向了孙弦寂,孙弦寂自动无视了她杀人的目光,轻声道:“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么?”
辞镜立刻接口:“我记得你用的是剑。”
孙弦寂:“……”
那我也没见你用刀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天上一轮圆月清清朗朗的,星辰寥落,夜色澄澈,不见一丝乌云,真是个晴好的月夜。
辞镜偷偷瞄了一眼孙弦寂身边的酒坛子,不死心地想着怎么将酒坛子夺回来。
孙弦寂看破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将那酒坛子严防死守着,偏偏那酒坛子已经被辞镜开了封,若有若无的风将酒的香气送过来,辞镜觉得煎熬无比,索性不再在这上面待了,站起身就要下去。
孙弦寂提着酒跟在她身后。
辞镜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孙弦寂笑眯眯的,觉得她偶尔耍耍小性子的模样也很是可爱。
“我回去睡觉了,别跟着我。”
“我送送你。”
“不过三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好送。”
“……”
辞镜深深地看了孙弦寂一眼,这人怎么这样?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赖?!
昨天晚上素心来这儿找过她。
辞镜看到她出现在房中的时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孙家的后院虽然拦住了那些搜查的官兵,但是某些人却是压根拦不住。
素心见她进来,非常男的地朝她温顺地笑了笑,她本来长得便不是一张温顺的脸,眉毛眼睛总是向上提着的,虽然貌美,却总归凶了些,美得不像辞镜那样好亲近,忽然露出这么一副笑脸来,辞镜的嘴角又是抽了一抽。
不过她很快便淡定了下来,素心对她这么客客气气的,必然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遂端足了架子,走过去,在梳妆台边坐了下来,捡起桌上的梳子梳理起自己的头发,透过铜镜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身后的素心,似乎有些坐立难安的拘谨。
“有什么事么?”辞镜终于梳好头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我此前,向你讨要过忘忧香。”素心开口道。
辞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后来我跟你说不用了,但是——”
“但是你现在又要用了是么?”辞镜打断她。
素心点头,“小花不让我杀云归,但我总想着留着她是个祸害,若用忘忧香,让她忘了这些前尘旧事,重新开始也好。”
“看不出你居然是个好人。”辞镜勾起嘴角肆无忌惮地讥讽。
素心终于挂不住那副温顺的笑脸了,冷哼道:“若不是她曾经也照顾过小花,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杀了安明——”
“嗯,你本应该杀了她为安明报仇,但是小花说不杀,你就不杀了?”
“不是,”素心摇了摇头,“不全是因为小花,”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安明的死,多多少少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辞镜鼻子里出气,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总之,我答应了小花会留她一命,她罪该万死,但是最终还是输给我了。”
“用你弟弟的性命输给你了。”辞镜不冷不热地开口。
素心一滞,没有接。
辞镜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蓝色小瓷瓶,那小瓷瓶的釉上的分外匀称,好似将一个万里无云的清空都装进了这小瓷瓶里,光是看着这个小瓶子就无端让人觉得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了。
素心接过瓶子,伸手往自己衣袖中探,辞镜道:“你上次送来的嫁衣我很喜欢,便当做是酬金了吧,你不用再掏钱了。”
素心的手一顿,垂着头微微一笑,道:“多谢。”
“只是之前答应去喝你们的喜酒我怕是去不了了。”辞镜淡淡道。
素心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这次云归和辞镜的一场打斗,其实是花溪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辞镜会带着般若进宫的消息,云归和大皇子的事情败露,皇帝对她冷淡,她急着想求功,这才只身一人便去拦截辞镜,却没想到辞镜这么厉害且下手狠辣,差点将自己折了进去。而原本辞镜说会去喝她和花溪的喜酒,是因为她将他们当朋友,现在这么说,显然是要和他们绝交了。
但是他们也没有理由申辩,本来就是他们算计了人家的一份真心,她没直接将她叉出去还给她忘忧香已经是很客气了。
素心朝着辞镜福了福身,道了声多谢。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又道:“你们多提防司徒恪这个人。”
辞镜没有抬头,只淡淡道:“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你快走吧,你们回你们的尹华山去,别来京城了。”
素心忽然眼眶一红,抿了抿唇,无声地退了出去。
好几日过后,辞镜才听到消息,说是宫中那受宠的云妃失踪了,相传是和大皇子有染,皇上面子上过不去,便偷偷将人处决了。皇宫中子夺父妾的事屡见不鲜,大家便也当桩风月八卦一听,好似一阵风似的,一下就过去了,不痛不痒的没什么影响,真正让大家关注的是大皇子的处置。
据说湖湘一带有强人,闹得很是不安宁,皇帝一道圣旨,便直接将苏常年一个常年在京城娇生惯养的皇子殿下派到那边去了,朝中众臣意见不一,但大多数居然都赞同了,因原本大皇子与二皇子在朝中便势力相当,大皇子稍强一些,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本站大皇子那边的大臣宛若墙头草,风往二皇子那边吹,他们便巴巴地去讨好二皇子了,眼下苏瑾年一片形势大好,连走路都生起风来。
皇上便将找般若公主的重任扔在了他肩上,走路生风的二皇子殿下蓦然肩上一沉,却只能硬着头皮扛了,派出一大队士兵开始在京城搜查,城门处也加强了守卫,瑰月和辞镜的悬赏金又分别多了五万两。辞镜蜗居在郡王府的后院快半月了,觉得自己身上都要像那墙头一样生出小片青苔来。
“当初你出事的时候,皇帝这么护着你,让你诈死,怎么自己儿子犯了错,他就将人贬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她顿了顿,改口道:“贬到这么一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去?”
“你个没出过几次门的丫头不要乱说,湖湘之地有洞庭鱼米乡,哪里荒芜了?你是还活在哪个前朝?”瑰月在一边不咸不淡地打断她,辞镜睨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瑰月一副“我本来就知道的多”的表情看着她。
“我当时虽然杀了柳儿的爹,但是她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身上又牵扯到一些势力,那时候皇上也不好下手,借我的手杀了,我虽然吃了些苦,但是他只需不痛不痒地找个死囚替代我,然后把我流放了便是,还能让我感恩戴德,岂不一举两得?”
辞镜闻言点了点头,伸出自己刚吃完油酥饼的手往瑰月月白的衫子上拍了拍,瑰月神色一凝,随后辞镜觉得一阵穿堂风从身后刮过,她嘿嘿一笑,道:“最近天气愈发冷了,想来是冬天快到了,还差几日立冬来着?”
辞镜脚底抹了油似的溜了,但是左右一个院子,她溜不了多远,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却看到花坛边一只养的油光水滑的耗子从自己眼前溜了过去。
她一愣,这郡王府怎么会有耗子?
不管了,左右耗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辞镜利落地扔了一枚铜板,在那小耗子身上打了个洞,那耗子吱唔一声,抖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瑰月追上来,看到那只耗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辞镜道:“怎么了?”
“那是追踪鼠。”
“什么玩意儿?”
瑰月兀自走过去,也不嫌脏,戳了那死耗子几下,道:“追踪鼠是铁扇门养的,循着气味便能找着人,幸好你打死了。”
“铁扇门?”
“铁扇门以追踪为长,有三样法宝,一是遮天网,二是连银星,三是这追踪鼠。”瑰月解释道。
辞镜眨着眼睛想了想,又问道:“铁扇门?司徒恪也是有把扇子的,他会不会便是铁扇门的?”
瑰月本觉得她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漫无边际,正要开口笑话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瞳孔微微一缩。
“铁扇门的门主,确实从来无人见过,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司徒恪是铁扇门的门主?”辞镜压低了声音问道。
“只是猜测。”瑰月淡淡道,“你去问问孙先生?”
辞镜便将这件事告诉孙弦寂了,孙弦寂听完后,给她拆纱布的手顿了顿,道:“上次我在救李艾的时候受了伤。”
辞镜一愣,恍恍惚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那些人便是铁扇门的,伤我的便是遮天网。”
辞镜抿了抿唇,“可是玉婉婷说,那卷轴在司徒恪手中,他们为什么还要围追堵截李艾?而且司徒恪和魔教本来就是一伙的。”
“司徒恪并不一定是铁扇门的门主,但是想必和铁扇门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