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云归咬牙切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素心看着她这模样轻轻一笑,道:“我们?我们怎么?就许你和大皇子勾结,不许我们和二皇子联盟么?”
云归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素心面上笑容一分未减,勾人的吊梢眼中三份讥诮三份怜悯剩下四分便是切骨的恨了,她虽然话说得轻巧,但是对于云归杀了安明这件事,她只恨不得能立刻手刃了她,但是花溪说希望能留她一命。
他没有勉强她,当他得知她将安明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藏着掖着的时候那个眼神,她永远也忘不掉,说不出是愤怒也说不出是无奈,只是在她眼中看来就好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心脏,仿佛还能听到血肉分离的声音,她有那么一瞬间被那个眼神刺痛得失去了呼吸,但是很快他又云淡风轻地笑了,好像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她臆想的错觉。
花溪曾跟她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虽然将一身性命悬在身上为百姓出头,但是他用过不好的手段,也为了所谓大义牺牲过少数人的幸福,他这样的人,死后也未必就能到达西天极乐世界,少不了要去地狱下趟油锅的。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呢?她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中,手指在他胸口画了几个圈圈,你下油锅,那我也陪你下油锅好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疼。
花溪有自己的信仰,为了那个信仰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幸福置之度外,但是她和云归,是他肯放下信仰也要顾全的人,因为她是花溪所爱之人,而云归,是他的责任。
尽管这份责任从来没人逼着他担,但是他总觉得是自己将云归逼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亲手毁了云归的幸福,心怀愧疚,所以他并不想真正置她于死地。
“那一天,小花他,被我请到宫中唱戏。”云归忽然心平气和下来,缓缓道。
素心抬眸看着她,云归嘴角微微一勾,笑了笑道:“你永远都不会有我那么了解他,他其实并不喜欢唱戏博人笑脸,也不喜欢做什么为天下苍生的大侠,他从小就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我们小时候出去打猎,最后我们满载而归,他却空着手回来,被他爹教训。”
素心手上的匕首松了松,眼神微闪,她确实从来都不知道花溪小时候的事情,花溪偶尔提起,也只是一笔带过。
花溪和云归他们虽然群居于尹华山,却并没有开山自立宗派,一群身手不错的人聚居在那里,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一样。但是花家和云家,是尹华山上能够一呼百应的家族,而花溪和云归又年纪相当,所以他们自小便一起玩耍,花溪的父亲手下有一只戏班子,花溪长得比女孩子还细嫩,他父亲便将他送入了戏班子,从小磨炼,吃了不少苦头,他小时候爱哭,云归总是夜里偷偷来找他,将他带到小河边,帮他处理好身上被父亲打出来的伤。
素心听到这儿的时候有些恍惚,如果当时她没有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或许现在花溪和云归真的便是一对了。
“小花他心肠软,却在他爹的磨砺下将自己的心肠一寸寸的硬起来,他第一次杀的人只是尹华山下一个小小的县官,那人明明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罪无可赦,可他杀了人还是把自己不吃不喝的关了三天三夜,后来饿晕了被他爹砸了门扛出来的。”云归又恢复了刚开始时那不温不火的调子,眼神平和。
素心抿了抿唇,这确实和她所认识的花溪是不一样的,她只道花溪是外柔内刚,却不知他是如何逼着自己强硬起来去对付那些坏人的。
“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直陪着他的人,就算是刚开始他将你带到尹华山,我也不认为你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所以那时你才能那么自如地站在他身边么?
“所以听乔叔说小花要娶你的时候我都以为是我听错了,反反复复地跟乔叔确认。”云归自嘲地笑了笑,“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用了这么些个下三滥的手段就将我的小花拐跑了,甚至就算他知道你用这些小手段他也原谅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么?”
“恨不得杀了我?”
“在他明明知道你耍手段还原谅你的时候,我便不再喜欢他了,”云归微微闭上眼,黑色睫毛像一只欲振翅起飞的羽蝶,微微闪动着,两道眉毛轻轻蹙起,在眉间挤出了一条细细的线,“他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小花,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都护着他的云归,我不止恨你,我也恨他,我恨他为什么要将我的真心视而不见,却对你死心塌地?”
那条眉间的细线被她挤得又深了几分,双眼蓦然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没有一丝光,她猛然扭过头看着素心,“我接近大皇子本是为了他,当初玉华楼失火他被怀疑,也是我托大皇子向东乡侯求情,他却是怎么对我的?!”
素心没有说话,只垂眸看着云归,眼里看不出情绪。
“我所做的这些都是被你们逼的!”云归趁着素心出神忽然发难,右手携带着一阵凛冽的风向素心刮去,素心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用匕首去挡她的手。
云归被辞镜重伤,内力所剩无几,这一掌根本是伤不到素心的,但是素心这一划,将云归的整个小手臂划了一条长长的线,鲜血溅了两人一脸,云归轻呼一声,不死心地再次挥掌过来,素心轻而易举便擒住了她,冷笑道:“怎么,刚刚不是还说用秘密来和我换命么?现在就这么急着找死了?”
云归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头如鸦长发散落在云被上,这宫殿中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也没有点灯,只有顶上不知从哪儿一束光落了下来,打在二人头上,照得两个人都几乎透明,素心一手擒着云归的双手,一手拿着匕首,居高临下看着她。
云归失宠,自然是因为她和大皇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被皇上发现了,而如何发现的,这自然要归因于二皇子了,而司徒恪,也在后面轻飘飘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招待有泉国使者一事,皇上本来是交由大皇子的,但是大皇子保护不力,导致般离受伤,般若般莲不知所踪,皇上本就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再加上这么一出,大皇子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此中受益最大的,自然便是二皇子了。
“小花说让我留你一命,但是如果你自己找死,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素心举起匕首,向着云归胸口刺去。
辞镜坐上了屋顶,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坛子酒,一掌轰开了泥封的坛口,仰头正要来个开怀畅饮,酒坛子便让人给夺了去。
辞镜好大的火气,伸手便要夺回来,那人身手轻盈地躲开她,使了点巧将她的手轻松地拢了起来,她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忽然火烧火燎似的在她手上烧了起来,她猛地缩回手,坐回了原处,鼓着腮帮子生气。
孙弦寂无奈一笑,道:“酒辣喉,你嗓子本就没好,这几日忍忍,等你好了,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我才不信,”辞镜哼了一声,这两日将养着,她嗓子已经好了许多,不再是刚开始时那半死不活的轻细嗓音了,她自己听着都舒心了不少,她睨了孙弦寂一眼,又道:“我嗓子没坏的时候你就不让我喝。”
“我是担心你喝坏了身子。”
“哪有那么容易坏,再说了,就算我喝坏了身子,你不是——”辞镜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闭了嘴。
孙弦寂却抓到了她话里的信息,卸下了他一身风度翩翩的君子皮囊,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不是楼下那只胖狐狸憨厚的笑,而是真正的老狐狸般奸诈狡猾的笑。
“就算你喝坏了身子,我是大夫,可以治好你,可是万一哪天我离开你了呢?”孙弦寂轻轻问道。
辞镜没有说话,却在心里说,你明明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离开便离开呗,离开你我还活不下去了么?我好歹也是鹿鸣宫的宫主,等回了鹿鸣宫我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不用你这个老嬷嬷似的整天管我不许我喝酒。”辞镜用鼻子出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孙弦寂被她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扳过来,又把搭在手上的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肩上,温和道:“夜里风凉,你穿这么点就坐在这儿吃风?真当自己会点功夫就是铁打的身子了?”
辞镜还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屁,你前几日还说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将我送走!”辞镜没好气道。
孙弦寂被她这一句粗噎了一下,抿了抿嘴,道:“只是暂时让你离开,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会走的。”辞镜梗着脖子道,孙弦寂一愣,辞镜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算你把我送走,我也总会回来,我手上既然有了刀,自然就应该保护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