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泽再次眨了眨他的小眼睛,看着眼前的沈衣雪,目光有一瞬间的迷惑,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句话似乎应该是我们天机门和圣兽宗的朋友问暮寒真人才对。”
“而且,在下竟不知剑宗的暮寒真人何时竟然可以代表天魔宗的天魔妃了!”
金木泽小眼珠子骨碌乱转,从沈衣雪身上,移到雪暮寒身上,最后落在一旁闵南亭身上。
沈衣雪美丽的脸上好像笼罩了一层寒霜,就连三尺之外的战天剑,都感应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层寒气。
偏偏她也不开口,就那么看着金木泽,漆黑锐利的目光似乎一眼就望看穿了金木泽的小心思,直到对方心虚的低下头去。
“既然你不说,那么我便说了!”沈衣雪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金木泽的胖脸,哪怕对方就是低着头,也逃避不了她犹如实质一般的目光。
金木泽哆嗦了一下,然而沈衣雪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道:“弥勒宗与剑宗此时已经归顺我天魔宗,你们天机门有何打算?”
“这……”金木泽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呐呐道,“小人……在下……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哪里做得了天机门的主?”
他一连换了三个称呼,最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沈衣雪,一副无可奈何求放过的神情。
沈衣雪冷笑:“你在剑宗这些时日,可不要告诉我,你并未同你的主宗天机门联络过。这么长的时间,想必他们的回复已经到了吧?”
金木泽肥腻的脸上汗水尤如瀑布一般,他不停的拿袖口擦拭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一样。
沈衣雪说完,就抿起了嘴唇,看似温和的目光中却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安静的坐着,无声地等着金木泽的回答。
雪暮寒只觉得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自她从鬼界回来以后,似乎有些地方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只是一种感觉,然而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什么。仿佛当初那柔弱的,无助的,任性的,爱朝自己发小脾气的沈衣雪被留在了鬼界,此刻出现在修真界,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真正一心为天魔宗考虑的天魔妃!
这样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不安,然而不管从鬼界将沈衣雪带出来的历劫,还是跟随沈衣雪从鬼界节界回来的战天剑,全都保持了缄默,一言不发!
就比如此刻的沈衣雪,虽然是坐在略微简陋的宗主宝座上,却分明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这种气势,雪暮寒从未在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宗门掌权人身上看到过!
没有人能猜透此刻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包括雪暮寒。
就在雪暮寒思绪有些纷乱的时候,却见沈衣雪正侧了脸,向她侍立在她身边的一个人低低道:“郑闻歌呢?去把郑闻歌和楚韵卿带来!”
那人闻言应是,转身悄然离去。沈衣雪一抬起头,就看到了表情说不出是关切忧虑还是迷惑失落的雪暮寒。
然而终究是被她刻意忽略,再次转头望向了依旧保持着扑倒姿势的金木泽。
金木泽在她的目光下,明显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让他全身的肥肉都跟着颤了一颤。
沈衣雪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地盯着对方:她敢在这里逼金木泽表态,自然是突然想明白了,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的。
金木泽当初答应凌飞宵将丹药坊新址定在剑宗境内,表面看来的确是凌飞宵的谋算得逞,可从后来的种种迹象表面,就是凌飞宵这种老狐狸级别的人物,也有自以为得计,实则被人算计的时候。
与她无关,她也懒得过多理会,然而终究是心里看不惯这种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径。
于是这才逼着金木泽表态,代替天机门表态。
“莫非是我冤枉了金坊主不成?”见金木泽久久不语,沈衣雪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淡淡,“既然如此,不如金坊主此刻再向自己的主宗天机门传讯,等天机门有了决断再离开不迟!”
说完这话,她竟不再去看扑倒在地的金木泽,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脸色难看的何瑞勇和脸色苍白的红蕖。
看到红蕖,她就不由自主想到在天魔宗夜流觞继任大典时候,其对于历劫追逐纠缠。然后又想到历劫,于是有想到鬼界云端之上那一吻,最后是战天剑那一番指责。
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定,她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三尺之外的战天剑上,继而泛起一丝冷意。
在鬼界的时候,战天剑最后终于是选择了沉默,对于丰都大帝的提议不置可否,然后跟着他们一路又返回了修真界。
沈衣雪对此选择了无视对方的存在,但前提是战天剑保持在她三尺之外的距离。一旦进入三尺之内,她的下一个动作,必然是凝聚起一道七彩混沌之气,朝着剑柄就打!
但是同样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于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异性,都保持着这个三尺的距离,当然也包括不久前在云端之上突然拥住她并情不自禁吻了她的历劫。
同样的,在丰都大帝与天罗修补好了夜流觞的真魂之后,她选择了来到这个临时的宗主大殿处理天机门和圣兽宗的事情,而不是守在夜流觞身边等其醒来。
既然月瑶告诉她的十二字谶言说她是天魔妃,说天地六界都会因为她而动乱,就连历劫也说她统一修真界是注定的,一开始也是这样那样的防备,那她便“顺应”这个天意好了!
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似乎本属于她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偏偏她这个当事者是被蒙在鼓里的!
再回想自己的养父沈言临终前对自己说的邋遢道人所说的“无始无终,无父无夫,三世轮回,一线生机”的话来,沈衣雪觉得,自己还真应验了!至少这前面八个字是完全应验了!
不知从何而来,虽然历劫答应带自己进入神魔二界,然而追寻自己身世之谜只怕还是她自己的事。历劫是护天道人,有他的义务和指责,肯让她越界,只怕已经是极度开恩了!
如此,不知生父,而养父已去,仿佛天地间只留下她孤单一个!
而她曾经的夫君原铭,先不说对方成了一把剑,就算对方依旧还是人身,可他们之间的婚契约,早已变成了一纸卖身契!
正如夜流觞所言,他们之间其实是没有瓜葛的了!然而她终究是放不下二人之间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愿在对方最无助的时候落井下石,离对方远去。
所以,战天剑最后那一番指责,才会进入她的心里。如同一根又深又长的木刺,分明将心刺得生疼,却又拔不出来!
或者说,是她没有勇气拔出来。因为那木刺即使被拔出,上面沾染的也是她的血,心头流出的同样也是她的血,而心脏被贯穿的刺痛,也不会因为木刺的拔出便消弭无形,甚至还会更疼!
那样的一番血肉模糊,她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够愈合如初。所以她宁愿这样的疼着,哪怕有一日红肿化脓,也没有勇气将那木刺拔出!
心头忽然有些悲凉,这个大殿中除了金木泽和他的四个随从,圣兽中的何瑞勇于与红蕖带了两个,余下的包括雪暮寒,闵南亭在内,少说也有十几个人。然而沈衣雪却突然觉得,这个空旷的大殿内,或者说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包围着她,让她感觉到一种无言的冰冷,就算是缩起了自己的身体,那种冰冷也是无孔不入,深入骨髓的!
雪暮寒看到,沈衣雪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宽的座椅两旁的扶手,原本白皙莹润的手背上,一道道的青筋触目惊心,让原本如玉石雕琢一般的手背,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三分的苍白。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鬼界的这些日子,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然而他不能问,也不敢问,只能将这份关切默默的放在心底。
雪暮寒觉得,沈衣雪的手,掐住的不是座椅的扶手,而是他的心。
他感觉到了她身上骤然散发出来的那种孤独的寒冷,在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威严,悄然散发,如此接近却又无限遥远,遥远到他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
然而这种冰冷的威严,落在下面的何锐勇和红蕖眼中,却又是另一种含义: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曾经以雪暮寒赠她的玉剑佩为何锐勇直接提升一个小境界,就是到了现在整个圣兽宗还受益无穷。还曾经以她头上的伽蓝冰魄针为红蕖修补被夺取金丹的身体,稳固真魂。当时有恩必报的天真少女,如今却高高地俯视着他们。
就在何锐勇拼命挠头,红蕖也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襟双手微颤的时候,却见沈衣雪的目光竟然越过他们,落在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随从身上。
沈衣雪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晶,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锐利,让那个随从不禁低下头去。
她开口温柔如水,却让人遍体生寒的同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宗主的幻术是自行修炼,还是月瑶亲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