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溜去花园,沿着池塘走。南方的水生植物丰富,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错落有致。
她走上几阶台阶,高处一个八角亭子,引了流水,往下一阵小小瀑布。瀑布边上斜斜种着一棵印度黄花槐,照水垂下花枝,明艳极了。
没人会回别墅里自讨没趣。
纪元听见古怪的叫声,她扭头一看,花树下走过一只白孔雀。白孔雀拖着长长的羽毛,一步一步往荔枝林里走。
纪元想看孔雀开屏,走下亭子跟上它。
荔枝林里有流水,水边种了一些红花芭蕉,挡住视线。那只白孔雀已经不见了踪影。
纪元以为出现幻觉,谁会放任一只白孔雀走来走去?
谁知道一转身,正和那只白孔雀狭路相逢。它一点儿也不怕人,从她身边悠然走过。
她看得目不转晴。
忽然有人说:“伦敦是想跟你要吃的。”
她抬起头,李茂戴着一顶草帽,肩上扛一个木梯子,站在她眼前,像一个绿化工人。
纪元微微一笑,问:“你家还有叫纽约的孔雀么?”
李茂笑了,说:“这是廖骏的心头好,特意给起了一个英文名。”
旁人口中的廖骏,比他本人要可亲的多。
李茂看纪元脸上的过敏好了,却没有提,只是问:“要不要一起去摘荔枝?”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悠悠的日光慢了半拍。
纪元嗯了一声。
李茂摘下头顶的草帽,很自然地说:“太阳晒,这个给你戴。”
她还没反应过来,草帽已经轻轻压在她头上。
李茂往前面走,白孔雀喜欢跟在中间,纪元只能缀在后面。
她一直凝望白孔雀的华美,日光照在溪水上,照在芭蕉上,有那么一瞬间,声和影都像在梦中,渲染着极忧伤又极欢喜的情绪。
李茂挑了林子里一棵荔枝树,靠上梯子,稳了稳梯脚,借着梯子,缓缓爬到了高处。
纪元仰头看树上红艳的荔枝,还有他不错的身材,有种罪恶的感觉。
她这才发现,他的身上萦绕聪慧而宁静的气氛,真正的漂亮也不过如此了。
李茂伸手摘了一大串新鲜的荔枝,低头问树下的纪元:“这些够吃吗?”
纪元应了一声。
李茂慢慢下了梯子,递荔枝给她。纪元接了荔枝,往周围看,白孔雀又不见了。
李茂看出她的惦记,说:“它一会就回来了。”
两个人坐在树底下吃荔枝,远处的山是浅翠绿的,夏天的风很清凉,带着草木清香。
“这里晚上看星星还是不错的,树上悬挂一闪一闪的小灯索,可以看见银河。”李茂说。
“住在这里,挺有清福的。” 纪元说。
李茂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
此刻的感觉,像是朋友偶然聚在一处喝酒,至于什么时候喝完,没有准数,也许一转眼,两人的手上都只剩空杯了。
李茂察觉自己心里多出一种牵衣不舍的情绪,心里有点奇怪,不由凝视纪元片刻。
“刚下树的荔枝,热性,不能吃太多。”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鼻腔一热,本要提醒她,自己倒先流鼻血了。
李茂稍稍仰起头,摸索着大口袋,掏出一条毛巾,递给纪元,说:“帮我拧条湿毛巾。”
纪元这才发现李茂的处境,她拿过毛巾,走到小溪边,浸了清凉的溪水,拧干了,轻轻敷在他额头上。
李茂的热意稍稍缓解,觉得有个女人关心自己,感觉倒也不错。
纪元却没留意,只是说:“白孔雀开屏了。”
李茂稍稍一瞥,伦敦不知从哪儿又滚回来了,竖着白雪大扇般的漂亮羽毛,绕着荔枝树踱步,眼神顾盼,仿佛含着一股幸灾乐祸……
李茂说:“炖了它,再买一只新的也不难。”
伦敦浑然不觉,依然旋转着它的美丽辉煌。
纪元笑了,忽然手机响了,是宋玫找她。
李茂问:“要走了?”
纪元说是。
他唔一声,说:“有空出来吃饭?”
她停顿了一会,答应了。
他看着她沿着小溪和水边的芭蕉走远了。
纪元走到一半,想起草帽还在自己头上。
她想还给李茂,还没走近,听见人的说话声。
并不难辨别,是夏青青。
夏青青质问李茂最近投资失利的事。
李茂没有回应。
夏青青越加不客气,说:“你无事献殷勤,哄外婆去听什么音乐会,惦记外婆的钱吧?”
李茂不置可否。
“这几年,你负责的项目收益一般,谁不知道你缺钱?廖骏手下的项目,平均收益超过百分之二十。谁又不知道你年年被他比下去?”
夏青青揭人伤疤,存心不让人下台。
李茂不想和她计较,起身要走。
夏青青语气缓和一些,说:
“难道我不知道你的项目全都是涉及新领域的投资?家里当你是试水的卒子,低风险的给廖骏,高风险的让你上。我不信你没有怨言?”
李茂不以为然,终于开口,笑着说:“表姐,话太多,容易嫁不出去。”
夏青青急了,说:“我是为你着想。”
李茂不领情,说:“管太宽了。”
夏青青不依不饶,反问:“廖骏要继承家业,要积累他的信誉,他怎么不接那些艰难的项目?他又不是没有才能?就因为他是廖家的招牌,好事就让他占尽?”
李茂叹口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青青绕这么一大圈,当然不是这个目的。
她斟酌地问:“你觉得蓝家千金怎么样?”
“谁?” 李茂问。
“蓝家的独生女蓝颖呀!她对你有好感,你要是娶了她,你未来岳父就你一个女婿,肯定栽培你。你也不用被廖骏压过一头,你说呢?”
这半天的激将法,原来是做媒。
夏青青又说:“年前来我们家做客的老先生也说了,你的命是走妻运的,将来大富大贵,一定会借妻子的光。”
李茂笑了,说:“那老酒鬼说的话也能当真?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为什么要靠将来的妻子建功立业?”
夏青青说:“你娶了蓝颖,不正和那老先生说的对上了?”
李茂忍笑半蹲着,对着白孔雀调侃:“伦敦仔,你觉得怎么样?我是不是现在就收拾行李到蓝家当上门女婿去?”
夏青青气得一噎。
高贵的白孔雀可不理人间的柴米油盐。
李茂这么装痴卖傻,夏青青根本拿他没辙,黑着脸走了。
纪元听了也好笑,她将草帽放在溪边一块石头上,悄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