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却忽然也站了起来,她不顾脖子上的伤口,就这么直接仰着头看着秦亦峥:“可是顾子夜,我真的好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人,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哪怕你进了监狱,我也愿意十年如一日给你送牢饭。”说到最后,阮沅已经带上了哭腔。一直好像都是她在单向施力,而他,则像一个静物,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连表情都欠奉。
秦亦峥沉默地站着,他恍惚又听见一个柔软的女声:“秦亦峥,我很欣赏你,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父母是一对怨偶,静蕙和孩子的惨死,他对于感情已经不再是迟钝,而是完全的敬谢不敏。
“可是我不喜欢你。”秦亦峥面无表情地拒绝了阮沅的表白。
虽然他的拒绝是在意料之中,但是阮沅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眼泪珠子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一张脸愈发显得狼狈。
阿虽然一直被阿璋讥笑为神经回路过长,此刻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悄无声息地放下医药箱便赶紧遁了。
脖子上的伤口因为她刚才仰头的动作已经又裂开了,又有鲜血蠕蠕地流出来,秦亦峥皱了皱眉头:“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阮沅却后退了一步,她努力向上抬高嘴角:“顾子夜,虽然你刚才救了我,替我挡了一枪,可是我并不感谢你,因为是你带我来这儿的。你明明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你那样的身手,把我带到这里就是让我身入险境,难道你要我这样伤痕累累的回家?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即使不喜欢我,完全可以直说。”
这番话恰好说中了秦亦峥的那点愧疚,当下只能默然不语。
阮沅却是心中暗喜,知道对面这家伙其实并不像他所强调的那般铁石心肠,已然有所松动,于是阮沅又悄悄地添上了一把火:“放心,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我只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等我脖子上的伤一好,我立刻走人,从此相忘江湖,再不相欠。”
“好。”秦亦峥终于松口。
阿琮和阿璋已经从黄三的车上抬下好几口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都是翡翠原石,有些通体就和普通的石头没有两样,灰不溜丢的,有些则已经开了“门子”,露出内里莹莹一层绿色。
“呔,我说这些大老板真够无聊的,花这么大价钱就要我们给他找这么一大堆石头。”阿璋忍不住吐槽。
阿琮却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手电筒,贴着一块皮料上有黑色斑痕的原石照了上去。阿璋立刻发现手电的光直接透进去了好几毫米,他不由啧嘴:“这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就是那块帝王翠,你看光透进去的毫米数越多,证明水头越好,也说明翡翠质量越好。”阿琮的父亲在缅甸勐拱玉矿工作,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翡翠玉石知晓甚多。
阿跑上来搭把手,阿璋朝秦亦峥和阮沅所站的方向怒一努嘴:“怎么样?”
阿闷声道:“嫂子在哭。”
阿璋给了他一个爆栗:“什么大嫂,谁跟你说她是大嫂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阿有些不解。
“我什么时候承认她是大嫂了?”要不是手里正抬着箱子,阿璋简直要一跳三尺高。
阿琮轻笑:“在车上明明是你朝阿挤眉弄眼暗示说她是大嫂的。”
“哼,未来的大嫂起码要肌肤胜雪身手矫捷百步穿杨心狠手辣聪明绝顶才勉强配的上大哥。”在阿璋心目中秦亦峥几乎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东南亚因为炎热,女子肌肤多为褐色,所以男子便对雪肤美女很是向往,而阮沅蜜色的肌肤阿璋自然看不上。
阿琮比阿璋年长几岁,闻言只是摇头。他看得出来,大哥并不喜欢现在所做的行当,完全是为了老队长的托付,不愿意他们这些“年轻崽儿”冒然丢了性命,这才做了他们的头儿。还有大哥的医术,他们都见识过的,高妙之极,开颅换心应该都不在话下吧,这样的大哥如何会喜欢上阿璋嘴里的那种女杀神。
大概因为任务顺利完成,大笔佣金即将到手,三人眉宇间都透露着一股轻松。将箱子都搬到吉普车上之后,三人这才你推我我搡你慢慢挪到了秦亦峥面前。
秦亦峥已经给阮沅处理好了伤口,正在给自己取子弹。阮沅跪坐在他身旁,神色满是紧张。他的医药箱里器械和药物非常齐全,所以他给自己用了麻药,然后用手术剪稍稍剪开一点皮肉,再用子弹钳将子弹夹出来。
阮沅眼睁睁地看着皮开肉绽,听见剪刀剪开皮肉的钝声,看见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而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表情,阮沅却是将嘴唇咬得都出了血。
“把三棱针和羊肠线拿给我。”秦亦峥淡淡地开了口。
阿璋想帮忙,却被阮沅抢了先。将线穿进针孔之后,阮沅死死咬紧牙关,才让自己给秦亦峥递针线的手不那么哆嗦。
秦亦峥接过针线后便麻利地缝起了伤口。一针下去,羊肠线当即被染红,可是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这么一刺一扯一拉,再一刺一扯一拉,仿佛缝的不是伤口,而是一块破布。站在他身后的阿璋等三人都是面露不忍之色。
裹好纱布之后,秦亦峥站了起来,看住身后的三人:“东西都安置好了?”
阿璋点头。
“好,我们走。”
“大哥,你的伤——”阿琮有些担心。
“没事,我不要紧。必须赶在缅甸公盘之前把这批货送到仰光。”
大哥是真爷们儿,这是再次开着吉普上路的阿璋唯一的感想。
而远在巴黎的约瑟在收到阮沅那篇匿名的报道之后,也赶紧安排这篇摄影纪实报道上了版。这样详实且及时的报道,约瑟反反复复地看着,愈看愈觉得行文有股莫名的熟悉感。zoe,对了,像师妹zoe的文风,约瑟立刻惊出了一声冷汗,阮咸的威胁似乎又在耳畔响起,约瑟下意识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自己的屁股。
可是那丫头不是跟社里请假说去度假了吗?横竖他没有带她出去采访,想那阮咸也不至于找他兴师问罪,想到这里,约瑟又放下心来。
阮咸是在傍晚时分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孟加拉国血汗工厂的报道,他沉着脸看完全部报导之后便给nguyen集团负责东南亚服装市场的总监打了电话。
“布鲁斯,看到今晚的《国际新闻报导》了吗?”
电话那头男人显然很畏惧阮咸,低声下气地回了一句“看见了。”
“你打算怎么做?”阮咸眯着眼,修长的左手食指在自己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着。
布鲁斯犹豫了片刻才说:“我会将集团旗下在东南亚代加工的快时尚品牌采购单全部销毁,保证不落下任何话柄。”
“蠢货,你脑子里装的是豆渣吗?”阮咸毫不客气地骂道:“那些记者就像吸血水蛭一样,无孔不入,这种老法子已经不管用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电话结束后,立即起草公开声明,表示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供应商会使用童工,也不知道工厂的工人是在没有福利也没有保障的环境下超时劳动。然后和供应商重新签订合同,严格要求工厂的生产环境以及对待工人的待遇,承诺我们的采购商拒绝与使用童工和加班严重超时的企业合作。另外,再给“清洁成衣运动”组织捐一百万美元做善款。”
“真的要重新签订合同吗?”
“布鲁斯,你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你长在脖子上的那玩意儿难道是装饰品吗,这种表面上的把戏你居然当真?”阮咸语气很不耐烦。
“好的,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少爷。”布鲁斯战战兢兢地举着电话等阮咸先挂。
挂了电话之后阮咸随即又联系了集团的公关总监,吩咐她本周在巴黎准备举办一场“love fashion ,hete sweatshops(血汗工厂)”的走秀。
“对了,记得给那个新晋的巴西模特吉蒂走第一个位置。”
公关总监洁西卡赶紧应了下来,这几天各大报纸都在讨论阮氏少东的新欢,有着超长美腿的巴西模特吉蒂,这个来自巴西小城的才20岁的姑娘自打爬上了阮咸的床,身价可谓节节攀升,风头之劲一时无两。
打完两个电话之后,阮咸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叹气道:“老头子忙着给顾倾城献殷勤,什么事都要我操心,男人太辛苦,也是容易衰老的。”说完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被阮沅称作忠犬的穆则安静地站在落地灯旁,不发一语。
阮咸却忽然扭脸朝穆一笑:“穆,你去给我查一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记者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要我花一百万美元去消灾,他就要做好承受我的怒火的准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