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月挂树梢。
直直地睡到晚上,牧千羽才醒。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却顿感腰肢酥软无力。不满地呜咽一声,她皱紧了黛秀的眉,那蹙眉之状,当真有说不出的娇柔可怜。
:“流烟...”
无意识地低唤一声,触手之处却摸不见那熟悉的人。牧千羽心下一惊,睁眼看去。
:“醒了?”
却听得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那声音如此的动听。如丝绸般熨帖,如美酒般醇厚,让人深深沉溺于其中。
牧千羽循声看去,就见南宫流烟立在门口,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半靠着门扉。此时那双黝黑如夜的眸子,正望着她,露出那么温柔宠溺的笑容,那笑容戏谑中带着爱惜,把牧千羽紧紧包围着,使她深深地沉溺,不可自拔,心甘情愿地被她吞噬。
瞧见南宫流烟走过来,牧千羽竟有一瞬间地紧张。想起今晨的一切,她腾地一声红了脸。她不好意思地将被子拉上来掩面,一边还不忘轻啐一声‘混蛋’。
南宫流烟走上前,已经坐到了牧千羽床头。听见牧千羽嘴里的骂词,和她娇羞地红颊,她怔愣片刻,随即缓过神来,笑得更甚。“上次这么骂我的人,除了你以外,其余的坟头都长草了。”
近情情怯。
牧千羽看着南宫流烟近在咫尺间的脸颊,心跳如鼓。她简直要疑心南宫流烟将自己昨夜至今的窘态悉数收入眼底,却故作不知,就等好好笑话她一通。
就像以往的她一般,老是存心耍赖戏弄自己,非要看着她恼羞成怒不可。
想着,牧千羽垂下眼眸,满脸的娇羞模样。
想着,却见南宫流烟站起身来,走到屏风之前,替她取来干净的衣服。“来,换上!”
话一出,就见牧千羽绝美的面庞刷地红了起来。意识到被下不着寸缕的自己,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又捂得紧了些,生怕泄了一丝光景出去。
南宫流烟促狭一笑,走过来俯下身对上牧千羽娇羞着躲闪的目光,存心逗弄道:“遮什么,今早我可是没少看啊...”
:“你...”牧千羽娇怒呵斥一声,却在瞧见南宫流烟俊美戏谑的脸庞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去。她从被子下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拉住南宫流烟的衣襟,让她更挨近自己,随后将脸颊贴在南宫流烟胸口。“流烟...”
:“什么?”南宫流烟边将她抱起来,套上内衫,边接口答道。
牧千羽摇摇头,随即仿佛想到什么。她如被雷击中一般,她掀开衣袖,看了看左臂。早上还在臂上的砂痣,现在却哪里还有半分影子。
她诧异地看了看南宫流烟,又接着低头看了看手臂。半响,她才反应过来。随后,只见她乌发在空中一扬,下一秒,双臂就环上了南宫流烟的肩头。
:“流烟流烟,真的不见了呢,你好厉害呀!你看你看...”说着,她将手臂举到南宫流烟眼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这一说,倒弄得南宫流烟有些措手不及了。她忍俊不禁的摸摸鼻子,又好笑又愕然地怔愣了半响,不知该说些什么。
将手边的衣服递给牧千羽,南宫流烟抚着她乌黑的发,“来,乖乖把衣服穿上。我拿梳子来给你梳发。”
说罢,却见牧千羽死死地缠着南宫流烟,一点也没有离开南宫流烟的意思。她晶莹的双眸调皮的一弯,摇摇头娇嗔道:“我不要梳发。流烟,我要与你结发,生生世世,不分不离。”
:“不分不离?”南宫流烟抚着她的发,眼眸却出神地搁在远方。
牧千羽却没有注意南宫流烟此时的眼神,只是乖乖地偎在南宫流烟的怀里,点头答道:“嗯!不分不离,同生共死!”
:“呵!”话一落,却见南宫流烟不含寓意地苦笑一声,戏谑道:“同生未必,同死倒是大有可能!”
:“流烟...”牧千羽听得南宫流烟不同以往口吻的话,一惊,就从南宫流烟怀里挣扎地坐起来。
她分明瞧见了,南宫流烟眼里那一抹一如往常戏谑的笑意。只是,她却是不明白,她今日眼里的笑意,为何有一种别样的悲伤参杂在其中。叫牧千羽释怀不下,却又不明就里。
谈及这样的话题时,南宫流烟便总是这样。像一株海树,高洁清冷,眼里含着轻浅的哀愁。
牧千羽就这样不安地注视着她忧伤的表情,她眉眼清淡,似一枚月白色的温玉。可是这样极致的画面下,她的眉头却是微微地锁着,仿佛玉上的几点水渍,待牧千羽伸手去抚时,只轻轻一拂,就没了踪影。
牧千羽抬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眉头,似乎想要把所有皱过眉的痕迹全部抚尽,却见南宫流烟眼里的笑意渐浓,“丫头...”
南宫流烟的声音低至细微不可闻,夜风带来轻渺的凉意,仿佛一首轻浅动人的箫声,带着若有似无的回声,轻柔,渺茫,以及萧索之意。
牧千羽听得痴迷,好一会儿才回道:“嗯?”
:“嫁给我!”南宫流烟轻笑,目光却坚定而认真。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披了一层金,美得无人可及。
牧千羽突兀地睁大眼眸,眼里的晶莹越发的闪烁。许久,才见她吸吸鼻子,眉开眼笑却掩不住后头的哽咽。“流烟,我嫁你!今生今世,不!是永生永世,都只应你一人!”
这样急切的应答,仿佛生怕南宫流烟改口一般。在她最好的如玉年华里,她遇见了一个如凤若凰一般耀眼夺目的女子。她本能地为之吸引,无计回避。从此失了心丢了魂,也在所不惜,义无反顾。只叫那女子太过于美好,只怪自己爱得成痴若迷,已经无法离开她独自生活。
她看着南宫流烟,她身形若玉,眉目俊美,笑容如凤吹过麦浪,叶子飘落琴弦,如云掠过天空,飞鸟波动水面。她是安坐在她心尖的一尊神,以那样完美的身姿,途径了她的生命,而她想要的,不过是她永久的停留,永远,永远。
瞧见牧千羽出神凝思的模样,南宫流烟轻笑,随即邪气一抿嘴角。“天涯漂泊之人,不必拘于俗礼。来,我们就到门外去撮土为香,对月起誓。”
:“好!”牧千羽也半点不含糊不犹豫,仿佛早已料到身边的人的性子有多狡诈,心思有多敏捷,生怕她脑筋动的太快,一个念头间,就全变了样。
说着,牧千羽就急忙抓起之前南宫流烟拿来的衣服,往身上套去。
:“不行!”
却倏地听见南宫流烟突然皱皱眉,摇摇头,略有所思的说道。
:“南宫流烟!”
牧千羽厉声恼怒一喝,险些就控制不住作势要上去狠狠打南宫流烟几下。“你又耍我?”链声音听上去都已经分辨不出是委屈还是恼怒,亦或是不满遗憾。
南宫流烟斜眼瞥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好笑地道:“月亮阴晴圆缺,太多变,我们等太阳出来。”说着,南宫流烟促狭一笑,凑近牧千羽,“小丫头,你这是在猴急什么?”
此言一出,立即看见牧千羽脸颊更红,简直夺目的几乎要照亮窗外的夜空,美得煞羡人眼。“我,我哪有猴急...”
牧千羽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南宫流烟心生怜爱之意,她轻轻刮了下牧千羽的翘鼻。正言道:“好了,快穿上衣服。昨夜又梦她们伪装成我的模样连夜出城,至今还未有下落。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又梦她们昨夜走了?”牧千羽惊愕地睁眸,不解地问道。
语毕,南宫流烟点头,低声说道:“是!顺带替我制造了出城的假证据诱骗太子,不然不以为我们昨夜什么也没做,就能找到你?”
牧千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昨夜的事,显然不愿多提。她也有些着急起来,边说边将南宫流烟退出门去,“那还耽搁什么,还不快去!”
南宫流烟微微额首,随后再不多言,转身走去门去。
快步走出房去,慢慢地,南宫流烟脸上的笑纹就淡了下去。
我不要梳发。流烟,我要与你结发,生生世世,不分不离!
流烟,我嫁你!今生今世,不!是永生永世,都只应你一人!
合上门的瞬间,想起牧千羽之前毫无心机的话,真诚炙热的话,南宫流烟的心头就如一把利剑划过,霎时,之前隐藏至深的悲伤,霎时涌现出来,释放到极致。
逃亡中的她们,连片刻的安定都不易,又该怎样去守护自己的情意?又能给予她多长的幸福?
想着,南宫流烟无力地靠在门扉之上,凄凄一笑,却又坚定万分。
即使是如此,即使前面山穷水复,再也柳暗花明的一天。丫头,我仍是要尽我最大的能力,许你一切...
而目送着南宫流烟离开的牧千羽,却未察觉南宫流烟的悲伤,还兀自沉浸在与南宫流烟温存的愉悦中。她随意地套上衣服,走到窗前。
月下推窗,淡然的花香中,回想起南宫流烟之前立在烛光影色中的身影和笑颜,耳边还响起着南宫流烟温润光华的声线立下的婚誓,直教天昏地炫,激动不已。
她停顿片刻,摁了摁自己的心脏,暗暗发笑。
那时的她,只看得见眼前的美好,却总是忽略了,那些真正主导她们方向的,天意的操纵。
所以满心欢悦地以为,她们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一直平铺直叙到白头。却殊不知,再美好的事物,也终有调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