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兮瑶沉默片刻,盯着佣人的脸好一会儿。
“说起来以前没有认真看过,现在看来,你长得挺好看的。”
付兮瑶说话若有所指,骇得佣人赶紧垂下头,煞白着一张脸继续擦拭并没有灰尘的沙发。她没有多加理会,自顾掏着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她粗略地用手指算了算,也已经很久没和母亲一起吃饭了。
电话忙音了快半分钟才接通,那头意外的安静。付兮瑶觉察不对劲,刚想质问,母亲那边又变得有些人声的吵杂。
“怎么啦,兮瑶?”那头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气喘,付兮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啦?喂?”那头听不见付兮瑶说话,语气开始冲了。
“妈你今晚回不回来吃饭?”付兮瑶斟酌了会儿,“我想……”
和你一起吃饭。
“啊,我忘了和你说了。”那头的语气又欢快了起来,应该碰上了什么好事情,“今天我不回去吃饭了哈,打算和朋友一起过。”
“很久没看见啦,可开心了。”
“你和爸爸吃吧。”电话那头的徐丽完全不给付兮瑶插话的机会,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通。与此同时,人声吵杂声渐渐消失归于平静,付兮瑶隐隐能听到有谁在喊着徐丽的名字。
徐丽捂着话筒对那边应了一声,又以极快的速度对付兮瑶道别,挂了通话。
连续嘟嘟作响的忙音,告知付兮瑶通话的结束。她站在自己房间窗户旁,仰头看着残阳,木讷地举着电话。良久,她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把手机往床上一甩,整个人也像脱力似的颓靠在窗户上。
她从楼上呆望着楼下聚集在院子里闲聊的佣人,着实觉得这样的场景足够讽刺。她在付家得到了许多以前没有得到过的,享受着许多人都享受不到的,她仍然觉得不满足。付兮瑶甚至觉得,佣人的生活比她过得还要充实。
充实。
她在进入付家后极少与家人团聚,圈子内说得上话的友人几乎没有。即使正式入了付家的家族谱,“私生子”这三个字依然是一个洗不掉剪不掉的标签。豪门看不起她,她又看不起装作清高的人,更看不起普通人。
她不知道自己看得起谁,可能谁也看不起,包括自己在内。
付兮瑶放空脑袋,思考今天应该吃些什么。
今天的付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不,付兮瑶立刻否定,今天的付家也没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晚上寂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付嘉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摸黑打开了客厅的灯。
付兮瑶的房门没有完全关上,微弱的光线挤进门缝,正好刺开了她的双眼。她睡得有些昏沉,打开房门,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客厅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套。
她看了看自己的录音笔,以及陈晨给的照片,思索了不到半秒就拿起来往下走。
“兮瑶?”付嘉文停下动作,“你怎么还没睡?”
付兮瑶在他离几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隔着小半层楼都能闻到酒味。她不着声色地皱起眉头,把东西交上去,说:“姐姐已经同意了。”她又指了指录音笔和照片,“这是当时的场景,还有对话记录。”
有几分醉意的付嘉文大笑:“你做得很好,太好了。”
付兮瑶上交完东西,立刻转身逃命似的回了房间,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是女人惯用的香水味。
付兮瑶再次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竿头。她伸手看了眼手机,打着哈欠滚下了床。她和付兮溪不同,不用去公司工作,即使去了公司也只是当个花瓶。
她又自知自己没有当花瓶的能力,索性在家里当个废人。今天她没有任何行程,自从进入付家后,各种大小姐要学的乐理、礼仪都被一股脑地塞过来,其中的礼仪还包含了中西餐的用餐礼仪,她觉得十分烦躁。
只是吃个饭还需要那么麻烦吗?她心怀愤懑,小时候很是怀念和母亲两个人的餐桌,无所顾忌,待她真正踏入想象中的世界又身心疲惫,食不言寝不语,每天的学习行程都被挤得满满的。
像她这种后来的插班生,基础自是跟不上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少爷小姐们。付兮瑶内心自卑到狂妄,发疯似的什么都学,结果什么都会一点,但只要再细问一些,则什么都不会。一直到了成年,塞给她的行程突然戛然而止,什么也没安排,付兮瑶像突然被丢弃了一般,不闻不问。
于是,她以前比不上付兮溪,现在依然比不上付兮溪。
明明小时候,她们还是**相处过一小段日子的,付兮溪虽然看不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但是对她,态度还算过得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付兮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自问自答。
大概是从她赌气说,姐姐你太讨厌了,拥有所有我没有的。我想拥有的,你全都是不想要的。为什么姐姐你要一直在我面前晃悠呢,能不能消失啊。
说是赌气,实则也是真心话,上面这些话即使放在现在,她也是不变的。她讨厌什么都有的付兮溪,讨厌什么都能做到的付兮溪,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能完美应付的付兮溪,那个人就是她的反面。
三年前,付兮瑶在付家人和部分慕家人的帮助下夺走了付兮溪的婚约,有一段时间甚是趾高气扬,结果发现那又是付兮溪不屑要的。
付兮瑶对着镜子,用眼线笔熟练地描出一条精致的眼线,待化妆完毕后,掏出口红给自己画了一个咬唇妆。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后,又不甚满意地接了一杯水,朝镜子上泼。反射回来的水珠有几颗沾到了妆面,付兮瑶随意用手指抹掉,她展露出一个完美的社交性微笑,这模样在沾了水痕的镜子上呈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真实的自己也十分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