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某处的天台。
在这个原本是奈绪禁地的场所,正上演着她出生以来最险恶的一场战斗。
嗖嗖——
金属拐子撕裂空气的声音。
少年纤细的手臂以视觉跟不上的速度划出一个圆弧,握着拐子准确迎向对方的要害击出。
轰隆——
被攻击命中的水泥墙面当即不给力地凹下一大块,屋顶上的积灰暴雨般簌簌而下。
撕拉——
这一次,是少女刺出的枪尖斜斜掠过少年的侧腹,但仅在毛织外套上拉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哇哦。”
少年斜挑的凤目里闪出一点愉悦的光。
“和那个小动物之间的事情解决以后,还真是像样了不少呢。”
少女挑衅式的举动立刻招徕了近乎疯狂的还击,顿时她被逼得招架不稳连连后退。脚步猛地一顿,后背已经抵住了天台护栏。
被迫进绝路的少女努力压下慌张之色,尽可能平静地继续被方才一击打断的对话:
“我说恭弥,我妈搞的小动作你知道多少?”
“比你知道的多。”
并不因开口说话而分散精力,云雀恭弥侧转身避开枪尖,紧随着又是狠狠一拐当头劈下。
原田奈绪举起□□架住迎自己面门而下的利器。
“就是说,你也好炎真也好——我的兄弟都知道我不是捡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苦情……f**k,我没你这种兄弟!”
“我也不认得hn。”
“hn你妹!”
“我妹不叫hn。”
“…………”
少女一时语塞,行动上随即落了下风,只能勉强用□□绊开拐子向后跃去。
“你给我记着——”
“我不会记住hn的。”
…………
“真不可思议,已经十五分钟了。”
梳着醒目飞机头的高大男生——草壁同学不无惊异地盯着手中的码表,嘴里咬着的草叶险些滑落下来。
“如果是以往的话,奈绪小姐不到五分钟就会哭着求饶了……虽说她十有八九是装哭……”
“嘛嘛~~”
这场秘密决斗的另一位观众——身穿黑色西装的小婴儿只是窃笑着压了压帽檐。
“别那么惊讶嘛。不过是解开凛的死气封印并克服心理障碍后,属于【云雀】的真实力量解放出来了而已。他们家的人原本就是以庞大的火炎量见长,被强行封住一半大地之炎的奈绪和残废没什么两样。”
草壁哲矢惊叹之余,又流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这么说来,奈绪小姐以前体力消耗的速度的确很快……可是,这种关乎首领继承的大事应该是西蒙家族内部机密才对,为什么里包恩先生会……”
“没什么啦~~我只是和凛有点私交啦~~她可是个贤惠的好女人哦~~~”
草壁摆着遄至匙啡ィ龆ㄎ奘幽歉雠踝帕车奥裘鹊牟队ざ7凑蠢匆裁淮蛩愫妥约核凳祷啊
要说这场战斗的缘由,得追溯到前一天,奈绪的母亲——也就是里包恩口中的【凛】,为女儿解除了困扰她近十年的死炎印。当初为了增加苦情戏的真实度,她不仅拖着女儿背祖离宗,还对奈绪体内的大地之炎施加了封印证明这是个捡来的女儿,以至于奈绪不得不长期依靠从父亲处继承的雷之炎生存。倘若她不是个混合了复数火炎的杂种残次品,那次危险的封印就能要了她的命。
伴随着心理障碍一同消去的,是一直如影随形折磨她的恐高症。
得以回到天风环抱的至高顶点,对于云雀家的小孩来说,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亲手斩断了一切锁链的原田奈绪,正以白井黑子扑向御坂美琴的速度迅猛进化。
取回完整力量的她,着手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磨牙。
只是——
“嘛~~要对我们的云雀獠牙相向,她还差得远呢。”
小婴儿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少女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拐,整个人向后飞出去重重砸到水箱上,圆脸顿时痛苦地扭曲成了多边形。
“委、委员长,请您手下留情!!奈绪小姐并不是有意要挑衅您……”
“……闭嘴。”
少年毫不理会副委员长兼奶爸的制止,双手提着武器一步步逼近锐气削减大半的猎物。
“说什么‘要为铃木报炮灰之仇’?你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点程度的水准就对我叫得这么凶,惠,你和那些小动物相处久了智商也被同化了吗……还是说你太热衷于扮演姐姐,以至于和我之间的长幼顺序都混淆了?”
“别小瞧弟弟,炎真已经趁我不留神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他肯定比你更早把到姑娘!”
奈绪仍在负隅顽抗。她用枪柄当做拐杖勉强撑住身体,另一手紧握成拳,无名指上的第二枚新指环放射出明亮的橘红色光芒。
——那道光芒炸裂开的瞬间,她身后的一整面墙壁上都浮现出了刀刻般的深深裂纹。
“哦哦~~草壁你是第一次看到吧?西蒙家族首领代代传承的大地之炎。快点庆幸吧,这可是彭格列的最强守护者和前西蒙十代候补间的对战。今天我来拜访云雀真是来对了呢。”
作为一个称职的观众,小婴儿适时地在旁辅以解说。
“不,在我看来,那只是单纯的兄妹吵架而已。”
草壁奶爸忧伤地伸手捂面,碎碎念着:“校舍的破坏……修缮费……”
“别担心啦草壁。奈绪对于大地之炎的使用还非常生疏,挑战云雀只有找打的份,一瞬就结束了哦~~”
“呜哇——!!”
仿佛是为了回应知音里包恩的信任一般,婴儿童稚的话音未落,云雀恭弥便一把掐住奈绪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按翻在地上,顺势以膝盖抵上她的背部,压制住少女的垂死挣扎。
“你太得意忘形了,惠。在我的学校闹事也该有个限度。”
“……切。”
以丢脸的姿势扑倒在地的少女碰了一鼻子灰,满脸不甘地吐出舌头。
“果然满功率还是赢不了你这种怪物啊。下次拿纲君开刀试试看吧。”
云雀刚一放松手上的力道,她立刻泥鳅似的从对方的钳制中滑了出来,神色轻松地拍拍衬衫上的灰土,朝观战的一大一小挥了挥手。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差不多也该回去给库洛姆张罗晚饭了……请里包恩先生放心,我会负责地照顾好你们的雾之守护者的。”
“唔唔,麻烦你连同另一个雾一起照顾吧。”
里包恩以一个优雅的绅士礼作为回应。
直到少女甩着两条长辫消失在楼梯口,草壁才擦着冷汗转向心有灵犀的两个鬼畜:
“所以说,奈绪小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找打?”
“你没注意到吗,哲矢?”
云雀显出几分不满的神气,冷冷吊起细长的眼睛。
“惠只是来‘打招呼’罢了。”
“对哦。因为母亲做的傻事,奈绪失去了原本的名字,很长时间都无法堂堂正正地自称【云雀】。久而久之,她对能光明正大使用这个姓氏的人想必非常不爽。虽然看起来一副开朗的样子,她可是个小心眼的姑娘。”
早已洞察一切的幕后大魔王抬起礼帽,嘴角扬起了难得的赞许笑容。
“刚才,她是十年来第一次用名字称呼你吧,云雀?”
“…………”
黑发少年不搭理他,定定望着恣意来去的满天浮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哲矢,校舍的损坏记在惠理账上,从她这个季度的零用钱里扣。”
话音刚落,潇洒走完一半台阶的少女两眼一黑滚了下去。
…………
“这一边的事情也办完了?”
在云雀就读的高中校门口迎接奈绪的,是“另一个雾”温雅柔和的声音。
“嗯,通体舒畅神清气爽……除了要扣零用钱之外。妈妈太过分了,解开死炎印的条件居然是把经济大权交给表哥……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奈绪一手拉着肩带将书包向上提了提,她眼角和嘴角都可怜巴巴地耷拉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劲来。
“不过,亲身领教才明白,那家伙真是强得跟开挂似的。难怪我们家艾迪尔大姐会变成炮灰。”
“那么,你不打算把名字改回去么?那样比较不容易重名哦。”
奈绪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双股辫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她脑后晃悠个没完。
“没必要,我习惯原田奈绪这大众名了。反正我很清楚自己是谁——对了对了,不如我们重新自我介绍一次,庆祝我的新生什么的?”
骸随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刘海,露出的红色右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讽刺。
“……真无趣。算了。我的名字是六道骸,以前是现在也是……你呢,小姑娘?”
奈绪歪下嘴角,竭力在不正经惯了的面孔上堆出严肃庄重的表情,造成的效果就像是穿着华贵晚礼服的农家大妈。
最后,她只好以一如既往的肤浅笑容作为自己新生的开端。
“请多指教,我是原田奈绪。不过妈妈第一次取的、我最喜欢的名字是云……云雀惠理。温柔贤惠的惠,通情达理的理。”
“kufufufu……说出最后那句话,真亏你不会脸红呢。”
骸貌似温和实则冷淡的眉眼间,罕见地浮出了些许真实的笑意,不知怎么像是个苦笑着“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长辈。
而奈绪只是回以没有一丝阴霾的清爽笑容。
放下了心理上的沉重负荷,现在她眼中世上处处莺歌燕舞鸟语花香——无论多么早慧,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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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租住公寓时天色已晚,库洛姆不知何时蜷缩在沙发上睡熟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奈绪轻手轻脚地掖了掖她肩上的毛毯,转向坐在一旁翻着杂志的铃木艾迪尔海德:“谢谢你照料这孩子啊。”
铃木抬起眼,沙哑的嗓音中含着一丝疲惫。
“没什么,是我们欠她的。”
她略微活动了一下脖颈,涣散的目光落到奈绪身后的六道骸上时,顷刻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刀锋般的犀利。
“我有话要单独和奈绪说,请你回避一下。”
“……哎?”
“哦呀哦呀,看来我还是被讨厌了呢。那么我会期待明天的晚餐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明天请你吃晚饭。”
察觉到铃木神色异常,奈绪立刻动手,连推带敲把六道骸赶出门外。
趴在门板上一本正经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后,她才阴沉着脸朝同样面色沉重的大姐转过身去。
前几日自己在六道骸的哄劝下吐露了隐情(并因此被铃木抽飞)之后,她就清楚会有这么一刻。
关于自己和六道骸有所交集一事,铃木一向是头号激烈反对者。起初奈绪以为是因为对方名义上从属于彭格列,后来她又认为是因为骸诱拐未成年少女的恶名远扬——这个理由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了。虽然长着一副诱拐惯犯的不检点面容,六道骸在□□关系方面却是意外的谨慎,与她以貌取人脑补出的滥交形象大相径庭。
铃木担心的理由,准确来说,并不是“六道骸”其人自身的问题。
令六道骸长期自嘲“被讨厌了啊”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
太像了。
他和铃木一生都无法原谅的【那个人】,太像了。
早已经不是奈绪用“说不定我们都是漫画角色,换个发型人人都一张脸”这种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的程度。不,即使奈绪当真使用这种欠揍的无厘头理由,也会被铃木以“他们连发型都一样吧!”反驳回来。
关于这一点,奈绪也感到很脱力。
……为什么骸会和一百年前就挂了的人梳着同样的发型啊?!
不管遭遇怎样的盘问,六道骸都坚决表示,自己的造型是100%原创的,就算存在形象借鉴和抄袭,也只可能是那个谁借鉴了他!
听到这句豪气冲云的纯爷们台词时,奈绪一瞬间有种对骸刮目相看的冲动,她认真地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凤梨头少年,随后诚恳地发表看法道:……我认为就你这品味,正常人不会抄袭你。
“你觉得那个谁正常吗?”
——不得不客观公正地说一句:骸的回答,亮了。
谈话中提及的“那个谁”,是让奈绪和铃木“提到名字都会咬牙切齿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恶劣存在。在奈绪的强烈要求下,骸也一直含糊地以“那个谁”当做指代。
当然,“那个人渣”“那个卑鄙小人”“那个混球”之类的代词更受欢迎……
“奈绪,你该不会还对d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把那份妄想寄托在了六道骸身上吧?”
铃木一开口,便吐出了爆炸性的诡异台词。
她所说的d……也就是“那个谁”“那个人渣”“那个卑鄙小人”“那个混球”,全名d·斯佩多,身份是彭格列初代雾之守护者,在各种方面(譬如说发型)简直如同骸的前世一般。更准确一点说,他是在继承式闹剧中附身于铃木的男友加藤朱利、利用西蒙家族企图颠覆彭格列的罪魁祸首,也是导致柠檬蛤蜊长期误解和仇恨的万恶之源。
不过,这只是官方说法。
奈绪幼年时受到某些“不完全的野史”影响,一度非常喜欢那个百年前的先辈,甚至以他为榜样全力奋进着。
……所以她就变成了对拨打热线者直言【你去死吧】的混球一个。
“啧……”
奈绪一转身跳到沙发上,和揉着眼睛的库洛姆挤成一团,面无表情地回话道:
“艾迪尔,你现在正对我的智商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是吗,那我也许过高地估算了你的智商。顺便一提,我从小就认为你的情商是负值。”
“哎哎?我可是颇受好评的情感热线接线员哦?很多遭遇感情困扰的人向我求助,我都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帮助他们解脱了。”
“是饱受投诉才对吧。你所谓的解决方式,难道不是把人损到自我了断么?”
“啊呀暴露了——”
奈绪装模作样地举起双臂,摆出举手投降的夸张pose——铃木立刻抓住她的一条手臂将她从沙发上掀了下去。
“别给我油嘴滑舌!你明明知道——明知道我为什么无法信任六道骸。他可是连那个泽田纲吉都无法驾驭的男人……你应该清楚,这个时代发生的事和当年太相似了,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又会扮演背叛者的角色,将我的朋友推入火坑。在那之前阻止你,是我作为年长者的使命……为什么你不明白?!”
扎马尾辫的黑发女子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感情,提高嗓音怒吼道。
意识到自己玩闹过了头,奈绪不安地垂下眼睑,老实地低头认错道:
“抱歉艾迪尔。我表达的方式可能有些问题,但我对骸的信任是千真万确而且有坚定事实论据的。我没有愚蠢到把对d先生的好感嫁接到他身上……话说回来,这种说法对骸可是种莫大的侮辱啊。”
她有板有眼地迈着正步走到窗口,伏在窗台上专注地盯着六道骸远去的背影。
夕阳将那个人的身影拉得像意大利面一样又细又长,看上去很有几分让人心酸加鼻子酸的孤独感。
不过,他本人一定仍然是毫不在意地假笑着吧。
除去虚伪的笑容之外,那个人很难找出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久而久之,几乎连自己真正的心情都忘记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艾迪尔。你觉得,曾经为了保护同伴而自我牺牲的骸,会做出陷害同伴的勾当么?”
“……哈……”
“明知彭格列指环的强大力量、却把它留给库洛姆以维持她生命的骸,会为了野心和权力伤害身边的人吗?”
“可是……”
“对于我这个不成器的候补,一直以关照普通女孩的态度留在身边的骸——会像d陷害初代西蒙那样,把我送上绝路吗?”
奈绪目送着六道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来,平静地面对一时无语的青梅竹马。
她感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清醒和镇定。
“啊啊,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护短的话。其实我也没法确定骸不会害我啦……不过我不大希望他害我就是了。但是,艾迪尔应该可以理解吧?如果我现在说‘朱利的山羊胡子和眼镜真是逊毙了’,你估计会扒下我的皮晾到窗外。”
“……我现在的确很想这么做。”
“就是说嘛。”
仿佛获得了认可一般,奈绪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心地双手环胸摆出得胜者的姿态。
“女生都是很护短的。艾迪尔就算了,如果其他人再把骸和那个谁相提并论的话,我大概……”
“也会去扒皮?”
“不,我会逼着他站到城里最高的大厦顶上,用扩音喇叭向全城大喊三声‘加藤朱利的小胡子逊毙了’……然后让你扒他的皮。”
“你这家伙——!!”
尽管嘴上不饶人地严厉责骂着,铃木艾迪尔海德却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头。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