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尘净还有事情要办,得继续留在奔马镇,第二天上午,我带着张山三娘就在客栈前面与他告了别。
“杜小姐,这种病拖的时间太长了,怕会拖成实病,你千万别懈怠了。”趁张山套车的空儿,骆尘净轻声的嘱咐我。
“嗯,我知道了。不过年关已近,不宜再出行,我可能要等过完了年再去找人看了。对了,我这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快过年了,家家都杀猪宰羊的很忙碌,看香的估计也没有什么时间帮人看病吧。
骆尘净道:“没事,于性命肯定是不妨事的,就是少不得你要多受点罪了。过年这几天,你的病症可能会减轻一些,不过不会痊愈,过了年,还是得找人看病的。”
我奇道:“过年为什么病会减轻啊,莫不成仙家也过年么?”
骆尘净听了我这话,对着我又笑了一下,这一笑,倒有几分溺爱在里面,不过那笑怎么看上去都象是爹爹哄小女儿的慈祥笑容,我。。。有些郁闷!
“年关的时候,仙家要去向上面汇报情况的,他们一走,你肯定会好一些的。”骆尘净耐心的给我解释,解释着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
“上面?上面是哪?”敢情这仙家也有上级呀,只是不知道这上级官员是谁,不会是哪个山大王吧。
骆尘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用手向天上指了指。
天庭?
“不会吧,他们修成仙了?”
面对我接二连三的提问,骆尘净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好脾气的说道:“没有,他们附在顶香人身上看病,就是为了积功德,功德积的多了,才能成仙呢。不过他们附到人身上开堂子,不是随便乱来的,得有上面的批准的,呵呵,这里面讲究很多,以后有时间了,再细细讲与你听吧。”
他伸手指了指街角,张山和三娘正赶了马车过来。
“骆师爷,那就此别过吧,什么时候去秣马村了,千万记得来寒舍坐坐,月西必定洒扫以待。”骆尘净懂得这么多,我还真希望他去我家做客,帮我解解心头疑惑。
骆尘净微微点头:“有时间一定会去的。”
我们就此分别。
回到西楼后,我就不再出去求医了,而是开始张罗过年。
虽然说身体仍是不舒服的很,天天高烧低烧的没断过,不过我仍是打了精神,开始为分家后独自过的第一个年做准备。
以往在杜府过年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操过心,年关之前,自会有新衣服、新首饰、花炮窗花之类的东西送到我手上,大年三十晚上全家老少一个不缺的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吃罢饭,家里的男人们再聚在一起守岁。
女孩子不用守岁,我会早早告退,然后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给娘亲上一炷香,如此而已。
这次自己过年,置办的东西肯定没有杜府的丰盛精美,不过我也没有太过寒酸,毕竟一年一次的大节日,我不会亏待了自己。
杀猪宰羊,买鱼买肉,置办年货,这都是张山的活计,而三娘和阿桃燕儿,则买来布匹,赶制新衣服。
小小的淘淘也有得忙了,我帮他买了好多的花炮,把个小淘淘都快高兴疯了,整天揣着一大堆的花炮去和村里孩子们炫耀,惹得那群孩子天天在我家门前打转,有时我看到了,会送他们每人几个花炮,这些孩子往往会快乐上好几天,村子里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就从没断过,为这村子多加了许多的年味。
燕儿手巧,一纸窗花剪的活灵活现,漂漂亮亮。这么好的手艺不能浪费了,我让张山买来好些红纸,让燕儿大显身手。于是每个房间的窗户上都贴上了红火的喜字和梅花映雪年年有鱼的窗花,尤其有一张喜鹊报春的我尤为喜欢,自己亲手贴在墙上了,一抬头就能看得见,很喜庆!
将房间院子又彻底清扫了一遍,屋檐下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大门边也贴上了喜气洋洋的春联。春联是我自己写的,虽然书法不是很出众,但字体也还算周正。我也没有多大的才华,写不出那震古烁今的好春联,只随意写了一副:春回大地,福满人间。
村人多不识字,见我会写春联,拿了红纸央我来写,我也没做推拒,只捡着彩头好的帮他们写了几副,无非是年年财源广,岁岁福寿多之类的,反正是什么吉祥写什么,于是又换来夸奖数声。
我以为过年的时候,四哥会来看我,可一直等到除夕,四哥始终没有来。
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欢聚,户户团圆,三娘一家还有阿桃燕儿热热闹闹的准备着年夜饭,我无事可做,于是独自站在门口,观看天际此起彼落的烟花。
从日落看到星起,从星光点点看到繁星满天。。。十乡八村的烟花一直没个终了,它们亮起的那一瞬间,无数次的照亮了那条通往我门前的乡村小路,而那小路上,始终是寂静无人行。
“姐姐,烟花很好看,是不是?”穿得圆滚滚的淘淘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大眼睛眨呀眨的,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可爱。
我蹲下身去,攥住他软软的小手,柔声道:“嗯,烟花很好看。”
淘淘将脑袋凑了过来,热乎乎的小额头在我的脸上蹭了蹭,欢快道:“看别人放有什么意思,来,咱们也放。”
他伸出小手在那圆鼓鼓的棉衣里掏了一把,几根花炮就攥在他那小小的手心了。
耀眼的烟火闪着白光,从地上冲天而起。
小淘淘拍着手掌欢呼雀跃。
我挺着腰身,微仰着头,睁大了眼睛去看空中那漂亮的花朵。
好好欣赏吧,它开放的时间是如此短暂,能不辜负它,就不要辜负它吧!
那一夜,我和淘淘一直在门口放烟花,直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三娘才将我们唤了回去。
我们六口人围坐着吃了年夜饭,人多就是好,很热闹,很能解除掉寂寞。
我破天荒的喝了一点酒,然后顶着一点酒意,一点微醺去给娘亲上了一炷香。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我笑着说:“娘亲,我过的很好呢!”
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我的病确实如骆尘净所说,大年二十五以后,果然就减轻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样烧个不停了。
虽然身体仍不是十分的安康,但也的确是让我轻松了不少。
我总觉得我带的“仙家”会和那晚看见的那只金黄大狐狸有关,也曾试着午夜不睡,等着它的再次出现。可连等了几个夜晚,我都没有等到它。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惊扰了它,它改变了修炼的地点,也不知是它修炼有特殊的时间,不到那个时辰,它不会来吸收月亮光华。
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吧,从那晚我看见它之后,它就一直没有再趴过我的墙头。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正月初三那天,才告别我短短几日的高烧又回到了我的身上,这一次,病势来的更凶猛了,我如同一只在锅子里煮着的虾一样,从里到外,烧的都红透了。
而且,这次不仅仅是发烧了,还添了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上的病。
我莫名其妙的想发脾气,看谁都不顺眼,看张山那络腮胡子不顺眼,看三娘那胖乎乎的身材不顺眼,看淘淘那淘气的样子不顺眼,阿桃太笨,燕儿说话太快,来拜年的村民们穿的太破,和我聊天的婶娘嫂子们说话太粗。。。就连三娘抱来的小狗崽我都看它不顺眼,嫌它长得太丑!
我自认为自己一向是个心平气和的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生过气发过脾气,可现在如此的喜怒无常,如此的阴晴不定,结合我这重新回归的高烧,我很容易就猜到,是“仙家”在生气,它在影响着我。
虽然有心想要和它勾通勾通,让它有什么要求直白的提出来,不要如此的折腾我,可不管我如何的呼唤,它依旧是没有半分出来与我交流的意思。
我无奈,只好宁心等待,等出了正月,再四处去寻医问卜。
我怕自己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会伤了别人的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只是窝在房里读书刺绣,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统统挥之不问。
这方法还算有效,除了来伺候我的燕儿被我训斥了几句外,别人倒没有被我殃及到。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二十多天。
这一日,我支开了燕儿,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刺绣。
我的刺绣水平一般,也绣不出什么精致的东西来,只绣个平常用的枕套手绢之类,我也没有太过专心的绣过,只不过是用它来打发时间罢了。
绣着绣着,我忽然听得外面有个声音在叫我。
“杜月西。。。杜月西。。。听见了么。。。听见了就出来。。。”声音是个男声,嗓子也很宏亮,听起来还有点熟,似乎是听过。
我放下针线,正要起身去外面看看,燕儿却推门进来,这丫头捂着个嘴,呵呵的笑个不停:“小姐,快去看看吧,江少爷正趴在墙头喊你的名字哪。”
江少爷,江一苇?
我抚了抚额头,忽然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