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静, 方一诺就越发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凭刚才林俏俏的伤心,他就明白, 林俏俏说得再多,心里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在乎的。不然, 真的不在乎也不会这么多年从来不提,像伤疤似的,怕疼不去动它。
“一诺,她其实人真的不坏,每年过年的时候她过来,会给我带各种图书,还有衣服。我就是气她对表弟对姥姥姥爷比对我和爸爸好, 但心里还是盼着她来多关心关心我和爸爸的。除了姥姥家的事情, 她几乎没有跟我爸吵过嘴,对学生也很负责,我即使觉得她太愚孝了,但对我爸至少是有感情的, 毕竟, 他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大学同学。可只是出国半年,她就背叛了我爸爸,不要我了,这样的妈妈我恨死她了。”林俏俏语气里闷闷的,更多的是难受。
“我就是太傻了,每次被我妈的偏心和忽视气得发誓要不在乎她了,但当她给我说好话, 关心关心我,我就心软的忘记了自己受的委屈,给她找借口,一次次的哄着自己,我妈是爱我的,只不过是她性子太软而已。直到,她彻底的抛弃了我爸和我,才不得不承认,或许我和爸爸在她眼里真没那么重要。我爸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更是为了不委屈我,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了。每次我看着我爸背着我喝酒,我心里就难受愤恨,也就越发的怨怪我妈。甚至,我有的时候在想,要不是我妈,依着我爸的身体,根本就不会那么早的走了。”黑夜里,微弱的灯光下,林俏俏把心底最不想给人知晓的话都倾述了出来。
方一诺坐下,“俏俏,别这样,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得那样。”
林俏俏苦笑道“一诺,你不知道,杜姨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和陶旭睿的爸爸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她们家就她一个独女,她还是当时的高中生,当了老师,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陶旭睿的爸爸是个当兵的,家里条件不好,但杜姨硬是等了他三年,两人才结的婚。陶爸很有本事,在部队很受上司器重,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的恩爱,不久就生下了陶旭睿。”
“事情就发生在陶旭睿十三岁的时候,杜姨好不容调到了陶爸所在的城市,进了高中当老师。那个时候,她刚刚进学校与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玩的比较好,大概过了半年杜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和陶爸都是不能要二胎的,那个时候陶爸在出任务,又联系不上,在那位女老师的陪同下,杜姨也就做了手术。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过了,毕竟这件事也不是好事,杜姨也不想让人知晓。”
“可等她休息了几天回学校上班之后,就发现同事们对她开始指指点点,说她背着陶爸红杏出墙,还珠胎暗结。这话被杜姨听了,她性子急,直接去质问,结果,竟然还真有个中年男老师站出来说他和杜姨有关系。这下,就成了人赃并获了,杜姨气的要死,拉着那个女老师希望她给自己作证,结果,那个女老师一脸吞吞吐吐的表示,杜姨怀的孩子确实是这个男老师的,她跟杜姨关系再好,也不能做假证。这么一来,就坐实了杜姨作风不正的传言。”林俏俏以前听到这儿的时候,总是义愤填膺,为杜姨不值得,更厌恶那个做为证的女老师,但现在想来却那么的讽刺。
“因为那个女老师在学校教书很多年了,平时风评又很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谁也不会认为她撒谎,只会觉得杜姨心怀叵测。那个时候,陶爸不知道从那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回来质问杜姨,杜姨哪里受得了丈夫的怀疑,一气之下就跳了河。她先前做了手术,身体本就弱,那个时候又是冬天,即使被人救了,可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再加上,她这个时候又发现,陶爸跟部队领导的女儿有些不清不楚,说是那个女人救过陶爸,还因为他不能生育了。那个女人的爸爸对陶爸有恩,杜姨这边又正好有这些事情,陶爸的父母就从乡下赶来要他们离婚,娶恩人的女儿。”说到这儿,林俏俏再也说不下去了,杜姨是个特别傲气的女人,被丈夫怀疑的痛还没消,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的身子算是彻底的虚了下来。
“俏俏别说了,别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别把别人的错归咎到自己,即使那个人是你母亲,也不值得。”方一诺看着失控的林俏俏,轻拍她的背慢慢的安抚道。
“不是的,一诺,你知道吗?陶旭睿他最恨的就是那个女老师和男老师,那个时他才十几岁,好好的一个家就被这几个人毁了。杜姨其实很聪明,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背后肯定有人捣鬼。她知道自己不能背着不守妇道的名声一辈子,特别是她就是离婚了,也要把孩子要过来。她不能这么被动,可又好像无从翻案,找不到证明自己冤枉的证据。最后,杜姨狠狠心,去派出所报案,说那个男老师强,了她。那个男老师被带走了,判了十五年。那个女老师怕杜姨报复,直接出了国。一个出轨者,一个受害者,待遇自然是天壤之别的。而且碍于舆论,陶家二老也不好逼着儿子离婚,陶爸觉得委屈了妻子即使心里有隔阂,也回了家。”林俏俏想到这儿,就觉得心疼,明明没有的事情,却因为一个老实人的谎言成了铁证如山,杜姨只能捏着鼻子恶心的咽下去,因为她不能让算计她的人得逞,她还有儿子要养。
杜姨曾经说过,她从来没后悔过,她当时连命都没了,自然要拖着仇人一起去死。既然找不到幕后的人,那就让直接陷害她的人付出代价。更让众人看看,他陶家别想把儿子名声都要了。
但被逼着用自己的名声去拼,方一诺没有亲眼见过,但也知道,在哪个时代中,一个所谓没了清白的女人要受多少委屈多少嫌弃。而陶旭睿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对于那个逃到国外的女证人说恨之入骨也不为过吧。
不过,方一诺听着林俏俏的话,心中也明白,事情怕是还没完。
“这个时候,陶爸的那儿恩人说是得了重病,他们家就剩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孙子,这个恩人求着陶爸娶了他女儿,帮着他把孙子养大成人。陶爸思虑再三,还是回来和杜姨离了婚。因为杜姨坏了名声,等她离了婚,虽然也有人同情她,但更多的却是非议,杜姨这才转了学校换了城市搬了家。”林俏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简单的说了出来。
方一诺听着若有所思,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果说只是单纯的私怨,当杜婉榆去派出所的时候,那个男老师就该澄清了,可他没有。赔上自由去坐牢也要冤枉杜婉榆,这不是生死大仇就是悔不了口。
按既得利益来看,当年的事情十有八、九背后之人就是陶爸现在的妻子。不能生育,那么陶旭睿就成了香饽饽,可要找个理由,面子里子都要,就只能走歪门邪道,让杜婉榆成为过错方。毕竟,陶爸是在部队,要背个抛妻弃子的名声,对他的前途是很不利的。
那也有可能是陶爸默许的,方一诺倒是不确定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操纵的。不然,怎么可能让一个有着稳定前途的男老师用自由用前途去诬陷一个陌生人。
“俏俏,你的意思是那个女老师就是你妈?”方一诺直接点明。
“我以前没想起来,但我姥爷曾经给位领导做过警卫员,那位领导家里的儿子没了,只剩一个孙子。我以前听说,这位领导家找了个上门女婿来养孙子,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分明是他们算计好的,一定是我姥爷那边拿的主意,让我妈来做的。”林俏俏的智商绝对够用,她以前只是没想到这上面去。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想过,杜姨的往事会和她们家扯上关系。
这事情全都对上了,林俏俏才更加的绝望。杜姨真是个好女人,对她更是视如己出。林宗平因为和她是同学,对她多有照顾,她是个记人好的人,瞧着林俏俏没有妈妈在身边,给陶旭睿置办什么几乎都会给林俏俏带一份。
甚至,林俏俏第一次假例来了,还是杜姨帮她买的卫生棉。她们住在一栋楼里,林俏俏几乎就是在杜姨那儿蹲点了,而关于妈妈这个词所有的美好,杜姨都给了她。
那个时候,林俏俏甚至想过,把杜姨和自己爸爸凑成对,可惜他们两个都没有意思,只是寻常的老朋友,这才让林俏俏打消了主意。当然,杜姨也很喜欢她,教她很多东西,当知道她喜欢陶旭睿的时候也很赞同。
甚至,杜姨病重的时候,林俏俏照顾她,杜姨最后走的时候,拉着陶旭睿和她的手。对着陶旭睿说的话就是要好好的待她,而对她说的话,却是让她自己活的开心就好。
这么一位待她甚好的长辈的不幸一大半来源于林俏俏母亲的时候,林俏俏心中的愧疚,难受,悲伤,自责就不可言说了。
方一诺现在很是后悔,特别的后悔,让林俏俏知道了这样的事情。
说完了心里想说的,林俏俏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方一诺的脸色,倒是安慰起方一诺起来道:“一诺,别担心我,我没事。我只是转不过弯来,我不清楚,杜姨知不知道,她疼爱的我是她仇人的女儿。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陶旭睿当年为何会怀疑是我去给凌熙使坏,给她的名声清白泼脏水。他这是以为我是家学渊源,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俏俏,你,是后悔了?”方一诺有些担心的问道,说实话,方一诺真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让林俏俏去接受自己必须被伤害的理由。陶旭睿和林俏俏既然相爱,又在一起那么多年,真不知道她的脾气吗?那如果不信任,就说明陶旭睿在心底还是介意的,这本就是对林俏俏的不公平和伤害。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去迁怒,去代入,本就是最大的恶意。
“一诺,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后悔,我只是想起了我爸爸,他这一辈子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我母亲做过什么,所以,才会答应让我和陶旭睿在一起。不然,他至少会告诉我的,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能理解陶旭睿的迁怒。就如,我对爸爸的事情,也恨着陶旭睿。为什么偏偏就要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让我爸爸病重了还要操心我这个不孝女,为什么我爸爸最后的一段路程里没有他。这些我其实都介意,以己度人,我也是能想得通他当年的反常。但即使明白,也不会减少对我的伤害半分。有些事情,我和他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罢了。我们以前是没缘分,现在是没情意,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林俏俏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的说出话来。
真有林俏俏说得这么轻松不在意就好了,但方一诺知道,知道了这件事情,终归是林俏俏心中的一个坎。但他现在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状态。
不过,心里算是又给季秦记了一笔黑账。
因为季秦伤了胳膊,第二天方一诺和林俏俏收拾了东西也不准备玩了直接回家。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方一诺看着林俏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陶旭睿,才赶紧带着人溜了。
陶旭睿先是奇怪的,发现林俏俏跟他见面没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甚至连怨恼都少了。这让他很是心慌,如果,林俏俏对他连恨都没了的话,陶旭睿不知道自己在林俏俏那儿还能留下什么印记。
只有季秦老生常在的坐在别墅里吃着早餐,倒显得像没事人一样。陶旭睿现在和他结成联盟可还是看不透季秦,但陶旭睿的直觉告诉他,林俏俏对他态度的改变十有八、九是季秦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所以,陶旭睿拉开椅子坐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盯着季秦看。
季秦吃完最后一块面包,喝了一口牛奶,对着陶旭睿指着另一份早餐:“要不要来点?”
“季总,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跟我说了,或者说,你做事情之前是不是要告知我一声,毕竟,你我现在还是合作关系,对吗?”陶旭睿的眉头微皱,淡淡的说道。
“如果我是你,至少,我现在要做的绝对是去处理以前的烂桃花。一个把你设计成功,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陶太太的女人,我想是不会看着要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我以为你早该明白。”季秦没有接陶旭睿的话题,而是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让陶旭睿有些心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