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月亮很亮, 照在阳台上,月光下方一诺震惊的睁大眼睛。依着他对季秦的了解, 至少在这样的事情上,季秦说谎的可能性很低。
他从十几岁就被林宗平领着去过自己的家, 可却从来没见过林俏俏的母亲。而林俏俏的口中也从来没有说过关于自己妈妈的话题,他们一家甚至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方一诺只知道,林俏俏的母亲很早就出了国,然后没几年就在国外安家立业了。
林俏俏很讨厌自己的母亲,准确的说是很有恨意。方一诺并不清楚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但每次林宗平希望能缓解林俏俏对她母亲的恨意没能成功。方一诺只知道她姓潘,但真不清楚这位潘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阵风吹过, 方一诺烦闷的心情稍稍降了降, 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这能说明什么?我只能说陶旭睿真的很可悲,他要是个男人,要么就和俏俏一刀两断,来清算和俏俏母亲的恩怨。要么就分得清楚, 不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无辜的人。有些人真的很可笑可怜, 有本事就冲着罪魁祸首去报复,迁怒在无辜的人身上就那么有快感吗?我宁愿陶旭睿他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去滥情,也不想看着他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来伤害俏俏,还自认为他在委屈。”方一诺说着说着却颇为的感同身受。
季秦却是反应过来,其实林俏俏所经历的和方一诺童年所遭遇的颇有点异曲同工,都是代人受过,母债儿女还。也难怪现在方一诺这么激动, 言辞也是少有的犀利。
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不仅没为陶旭睿在方一诺面前弥补印象,反而比之前更糟,季秦也有点后悔刚刚说那些话了。他太着急了,做事就乱了章法,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沉住气,沉住气。
“一诺,林俏俏与陶旭睿的情况和你不大一样。可能是我表述的没有太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是感情的事情,外人无法感受得到,他能把这个秘密到现在都瞒着,就可说明他心里林俏俏的位置很是重要。”季秦干巴巴的解释着,尽量拉一拉已经在谷底见不得底的陶旭睿的印象。
方一诺不可置否,站在阳台上感到有些冷,也不想再去说陶旭睿的话题,想想对着季秦道:“感情的事别人插不了手,你又怎么知道在俏俏心里我不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呢。季秦,我们都不小了,再多的感情也磨不过时光,就如你曾经对叶柔,以后对我,都是一样的。我没有跟前任做朋友的习惯,所以,我不太想见到你。还有,关于今天的事情我想要对你说声谢谢,但也仅限于此。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几次忙,但我们之间是绝对没有可能了。我想,你也不想再弄淆爱情和恩情吧。”
季秦就这么看着方一诺走出阳台,没有回头的进了楼上的卧室。他这一刻是真的觉得和方一诺之间的距离隔了千山万水,看不见终点。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他现在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再争取一次。
林俏俏跌跌撞撞的回了房间里,就这么直愣愣的倒在了床上,直到方一诺回来,她也没动弹。
“我吵醒了你?还没睡?”方一诺看着躺在床上发呆的林俏俏开口问道。
林俏俏听见声音,木讷讷的抬起脑袋看着方一诺,眼睛通红,神色有些恍然却没做声。
没听到声音,方一诺又把床头的另一盏台灯开了起来。强烈的灯光一下子就让林俏俏伸出胳膊挡着,眼泪趁着这个空档终于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
林俏俏的眼泪吓到了方一诺,他略显得有些紧张的开口道:“俏俏,你怎么了?别吓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林俏俏抬手擦了擦眼泪,很想开口说没事,可眼泪越擦越多,不知道该怎么办,嘴里那句没事终究是没说出口。
只是几秒钟,方一诺就想到一个可能,试探着问道:“俏俏,你刚刚下楼了?”
林俏俏顿了顿,最后还是点点头,艰难的冒出点声音道:“我都听到了,一诺,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杜姨竟然是我妈妈害得,我该怎么办?”
方一诺知道陶旭睿的母亲杜婉榆对林俏俏而言就是另一个母亲,甚至比亲生母亲在她心里的地位更重要。可现在她得知,她视如亲母的杜婉榆是被自己母亲给间接害死的,凭着林俏俏的性子,能过去心中的坎才怪。
心里恨恨的觉得自己刚刚就不该那么心软去和季秦说什么话,才把这个要命的消息暴露出来。方一诺赶紧上前安慰道:“俏俏,你别听季秦胡说,这事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准就是他忽悠人的,你先别急,我们回去自己查。”
“对,我要自己去查,事实不会如此的。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一诺,你说的对,我要回去查清楚。”像抓住救命稻草,林俏俏喃喃自语道。
林俏俏说完这两句话,屋子里一下子就没了声音,林俏俏呆呆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半响,林俏俏却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回是抽抽搭搭的哭,但却听出细小哭声里的悲伤。
“一诺,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妈妈只是太没主见软性子了。总是为了娘家不停的抛弃我和我爸爸,但至少我认为她不是个坏人。可她怎么可以这样,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用一个女人的清白。我以前还不明白,我外婆外公眼里只有我舅舅,怎么舍得出钱找关系给我妈弄出国深造。可我现在明白了,杜姨出事之后,她就出国了,怕是她做了亏心事远走国外了。”林俏俏带着自嘲的对着方一诺说道。
方一诺不知道该怎么说,林俏俏可能也并不要方一诺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憋不住了,想找个人倾述罢了,“我妈妈姓潘,但却不是我姥姥姥爷亲生的闺女,我姥爷是个当兵的,当年姥姥很多年没生孩子,就在别的地方抱养了我妈。我妈那个时候都快七岁了,已经懂事了,知道自己不是姥姥家亲生的,从小就很听他们的话。她来了两年,姥姥就有了孕,还是生了个男孩。一家人的重心自然就在我舅舅那儿,我妈怕姥姥姥爷不要她,就更听话了,基本上是姥姥姥爷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她学习成绩不错,考上了大学,还分配当了老师。她和我爸爸是同学,我爸爸说,当年他就看中我妈性子温和,待人和善才追求的我妈。我爸是大学生,又没家里拖累,我姥姥姥爷也就同意了。他们结婚之后一开始还不错,但从我爸调动工作,我妈却一定要留在我姥姥那儿开始两个人就有点矛盾。到有了我,我妈为了照顾要高考的舅舅,差点让我高烧没了,让我爸和她大吵一架,带着我就回了工作的地方。之后,我妈又哭又求让我爸调回去,我爸最后也心软了,带着我就回去了。我到五岁的时候,舅舅要结婚没房子,我爸刚刚分到了福利房,我姥姥姥爷向我爸开口,我爸没同意,我妈却同意了,还又和我爸说姥姥姥爷养大她不容易。最后,房子给了,我们一家没地方住了。”回忆着往昔,林俏俏眼里已经没了泪水,可心却是冷的。
她对自己的妈妈是不喜欢的,可能小时候是喜欢的吧,但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把喜欢给磨掉了。她妈妈好像从来没有为她和爸爸着想过,有的只是无尽的要求,来成全她所谓的孝顺,所谓的养育之恩。
“我小时候最讨厌去我姥姥家了,因为姥姥姥爷对我很冷淡,甚至是不喜欢。我也讨厌舅舅家比我小四岁的表弟,因为我妈几乎成了他的妈妈,总是在照顾他。而我都是爸爸在照顾,甚至每天晚上要是睡早一点,说不准就见不得妈妈的面了。爸爸给我买的奶粉饼干,总是会被妈妈偷偷的带回去给我表弟,我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
“我在她心里根本就不重要,有一次,我的家长会,我磨了很久,我妈终于答应我去了。可那天,我等了天黑也没见到我妈,等淋着雨回了家,才知道,舅舅家小表弟那天吵着要买个汽车玩具,我姥姥让我妈带着他去买了,顺便带他玩了一下午。那天我受凉,起了热,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妈坐在我床边哭,我爸直接抱起我出了家门去了朋友家,第二天就办了调岗手续,直接调到外地。”那个时候,她还很害怕,怕她爸和她妈离婚了,她就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子。
“我爸是个好爸爸,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就是见不得我受委屈。他带我到了外地,我妈并没有跟来,我爸很失望。不过,逢年过节,我妈还是会过来和我们团圆的。直到我十三岁,忽然有一天,我妈就来了一封信说她去了国外深造。很是突然,突然到我有些害怕,而不过半年,我妈就寄来离婚协议书,她什么也没要,没要钱,也没要我,就要离婚。我拿着攒了的钱偷偷摸摸的找到姥爷家,我知道我妈最听他们的话,我想让他们劝劝我妈,不要离婚。可等我过去,我才知道,我妈在那边已经找好了结婚对象,她背叛了我爸,也抛弃了我。”说到这儿,林俏俏眼里还有些伤感。
看着天花板,林俏俏继续说道:“然后,我回来什么话也没对我爸说,只不过把她的照片都撕了,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她都不要我和爸爸了,那我也不要她了。之后,我就遇到了杜姨和陶旭睿,我在杜姨那儿才知道,原来做妈妈的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