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艾琳娜最终被成功转移到了蓝宝父亲名下的庄园,但自卫队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首领因援救过程中笑得太欢而落下了神经性面瘫的后遗症;首领最重要的副手最重要的部位受到严重损伤,目前尚不能排除终生不育的可能性。
这两个重大的历史性败笔,直接导致自卫队驻地成为了一个危险的火药桶。
起因是我一时嘴快向蓝宝透露了两位头目的凄惨遭遇,谁料这个段子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自卫团。自那以后,g先生平均每天至少被人问候一次“您的下半身还好吗”,并佐以饱含同情与怜悯的关切眼神。受到非一般关注的g先生勉强忍耐了几天,但很快就在沉重的舆论压力下陷入暴走了——居然有好几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前来投奔他,希望他收养自己的孩子……
……真是难为他了……
眼下自卫团的状况是,只要有人胆敢在g面前吐出半个“下”字,他就会用佩枪顶住对方脑门逼他把后半个字吞回去。
与g先生的惨况相反,蓝宝的传播才能受到了除g之外所有成员的一致认可,后来被giotto指名负责组织宣传工作。我从中吸取了一个意义深远的教训:少说废话,尤其少跟蓝宝少爷说废话。
至于神经性面瘫的giotto,我本以为他会从人见人爱一直笑成人见人怕,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日常生活似乎没有因那副固定的基督笑容而受到任何影响。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平时就一直保持着面瘫似的笑容,就算真面瘫了也没有人察觉到……
在这种内忧外患皆堆积如山的凶险情境下,我们迎来了自卫团成立后的第一个西西里之冬。冬季各项农业生产基本停滞,劳资纠纷没有农忙时节那么激烈,就连土匪恶徒都和家人团圆准备迎接圣诞去了,我们的日程表也渐渐松散下来。
说到松散……我们亲爱的土鸡首领好像有点松散过头了。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月底给小骸开生日派对吧~!!”——giotto。
“驳回。”——g。
“我反对。”——我。
“想都别想。”——玛蒙。
“g?!为什么不行??!”
兴致勃勃提出这一建议的giotto被我们出奇苛刻的反驳惊得不轻,好像被人用石头砸了的金毛犬一样从壁炉前猛转过脸来。从他那对水汪汪的金色瞳孔来看,这家伙提案前压根没预期过我们如此冷淡的回应,这会儿貌似受了不小的打击。
不知为什么,giotto灵敏的直觉老在这种鸡零狗碎的问题上失效……难道他看不出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溺爱小孩吗?
“不是‘g~为什么不行’的问题吧,giotto。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认为这可行呢。”
g掐灭手里的烟蒂,腾出手来扶住自己快要垂到胸前的额头。
“哪里不可行吗?就我们几个,加上科札特、蓝宝、纳库鲁还有玛蒙的孩子们,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嘛。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我们没有筹办生日宴会的经费,老板。”
玛蒙歪着上半身斜靠在她那张铺有精美皮草的宽大扶手椅上(当然,这不是自卫队的一般配置,而是她的私人财产),满脸倨傲地向giotto泼着凉水。这简直好像一个骑在巨型火鸡上的人抱怨自己圣诞节没吃的。
我忍不住出声插了句嘴:
“除了蓝宝少爷,你可是这里最有暴发户范儿的,索菲亚。上帝才知道你藏了多少私房钱。”
“你错了亲爱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财产数目,上帝也不例外。再说,我有钱又不意味着我要把钱花在那个短命小鬼的头上。作为投资对象,库洛姆可真是糟糕透顶。”
“你应该学着叫他小骸,这样他会更喜欢你的。”
giotto徒劳地尝试着改善玛蒙母子(?)的关系,不知第几回遭到后者一个满载鄙夷的白眼。
玛蒙对骸的称呼只有三个:菠萝,库洛姆,以及菠萝库洛姆。
可想而知,不管哪个称呼都会引发一场极具童话风的幻术大战,通常是扛镰刀的欧式死神与和服翻飞的日本雪女跨越半个地球厮杀得昏天黑地。还有一次是骸盛怒之下把庭院变成了火柱乱喷的地狱绘图,结果蓝宝刚进门就哇哇乱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giotto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他重新踏入这座房子。
见说服g和玛蒙帮手无效,giotto满怀希望地眨巴着眼睛把进攻矛头转向我:
“克丽斯,你会帮我搞派对的吧?”
(别,陪,他,胡,闹。)
g先生隔着半个房间用唇语向我命令道。我原本就没有支持giotto胡闹的意思,当即顺从地朝他点了点头。
“说实话,giotto,我认为这种庆祝活动真没什么意义。”
我与良心作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搏斗,终于还是直白地说出了这句伤人的大实话。为了稍稍减少giotto瞳仁里弥漫的失望水汽,我试图晓之以理:
“虽然最近没发生什么武装冲突,但城镇的戒备工作还是不能松懈。说不定有人利用圣诞节打家劫舍呢?说不定匪帮计划趁我们放松警惕把我们一窝端呢?可能出现的‘说不定’太多了,giotto。在这种组织存亡的紧要关头,一个流浪儿的生日宴会只能摆到其次其次再其次。”
“那么,如果把首要次要再次要的事情都做了,就可以考虑举办宴会咯?”
giotto两眼发亮,抓住一线生机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不,这只是个比方。说得通俗点儿,你死心吧。”
我烦躁地紧盯着g先生手边的烟灰缸,突然有点想把那东西砸到giotto的后脑勺上。
“我说,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生日派对?你对生日派对有什么执念嘛?”
“……”
对于我这句无心的质问,giotto的面色忽然晴转多云,失落怅惘的神情顺着双颊一点点攀上眼睑和额头,赫然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浓密的长睫毛收拢起来,略显无力地在瞳孔上方微微翕动着,让人看在眼里有种芒刺轻戳心室般的尖锐疼痛。
“喂、喂,都叫你不要摆出这副表情啦,好像我欺负你……”
“唔唔,不是克丽斯的错。是我太无理取闹了。”
giotto迅速抬手揩去眼角(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泪花,调转立场和声安慰起我来了。
“我小的时候啊,从来没有人给我开过生日派对。每次想要给g搞,又总是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掉。等到我可以自己为自己办派对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吹蜡烛收礼物的年纪了……所以,我真的很想看一次啊。大家一起给小孩准备礼物、布置房间、祝他生日快乐、开开心心切蛋糕的样子……”
……不、不就是一个生日派对么,为什么被他描述得好像童年创伤一样!!
原本就是极富怀旧伤感意味的句子,被giotto清泉般动人心弦的声线一演绎,就仿佛吟游诗人拨弦浅唱的罗曼蒂克诗歌一般,个个字都在心上敲击出柔软的回音。
噢,被拨动心弦的当然不是我——我以眼角余光瞥见g先生转过脸去抹眼睛,大概是回忆起了自己与giotto青梅竹马的年少时光吧。
要知道,这位大爷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性格。他面对一百个荷枪实弹的宪警照样能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却会在卖花小姑娘一连串的撒娇哀求下丢盔弃甲,抱回大捧毫无实战价值的风信子与山百合。托头领们圣母心肠的福,上门推销各色杂货的小贩与日俱增,有段时间我都搞不清这座宅子到底是自卫团营地还是二手货市场。
看到g蓦地换上一副“哥们我懂你我爱你我会帮你”的热忱表情,早把自己下半身的惨烈遭遇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知道这事儿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和玛蒙面无表情地交换了一个白眼,达成了理性人之间的共识:
……会毁灭的吧,这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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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骸的生日一天天临近,驻地内的气氛也越发喜气洋洋……才怪呢。
……是越发杀气腾腾了。
维克多和蓝宝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见大人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于自己之外的男孩身上,难免有点心理失衡,平日便不怎么给骸好脸色看。骸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超越其年龄的通情达理,每次都竭力避免与他们发生纠纷,赢得了成年人们的交口称赞。
不过依我看,骸对其他孩子的再三忍让并不是出于胸襟宽广,只是出于他不屑于卷入愚蠢争执的骄傲天性罢了。
然而,连绵不绝的滂沱暴雨之下,再平稳静好的江河也有决堤的一日。
某日清晨,我们正在餐室中品尝刚出炉的烤面包和浆果馅饼,边吃边感慨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享用一顿这么丰盛的早餐,冷不防一只……红艳艳的番茄穿越半个厅堂直奔giotto脑门而去。
……嗯,番茄。
“哇……!!”
giotto眼疾手快地抓起餐巾挡在脑门前,熟透的番茄当即给那块白方巾绣上了一朵大红花。
“怎么回事?!”
g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手像握机关枪一样紧紧捏住刀叉。
我顾不上搭理他,只是无比沉痛地凝视着自己面前桌布上汩汩横流的新鲜牛奶——g刚才那一击打翻了我手边的玻璃杯。
我、我的牛奶……
不等g先生兴师问罪,罪魁祸首们便挤进门七嘴八舌地叫嚷开来:
“kufufufu……giotto,我受不了这些烦人的小鬼了,能不能让他们闭嘴?”——骸。
“噫嘻嘻,不就是叫你一声菠萝吗?就算你拿番茄丢我,你也不会从菠萝变成番茄的,死心吧。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你才是小鬼呢。小鬼~~~小鬼,白痴小鬼。”——维克多。
“哦呀,看起来你真的很想被杀呢。”——骸。
“快看啊giotto,阿骸超过分,他居然想杀掉我们……”——蓝宝。
“不不,这个怎么看都是你们自作自受吧。”
我针对最后一句无力地反驳道,依旧两眼无神地死死瞪着面前泼翻的牛奶。
牛奶……我的牛奶……
giotto和g哭笑不得地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骸和维克多又以番茄和刀子为武器开始了气势凶猛的生死相搏。
话说……番茄和刀子……这装备水平怎么看都不太对等吧?!用一袋番茄都能和维克多打成平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骸好强!!!
“我很荣幸看到下一代在我们手中的茁壮成长。”
玛蒙一直全神贯注对付着面前那份馅饼和煎蛋,这时抬起脸来幸灾乐祸地讽刺了一句。
“giotto,g,你们最好趁早去做个结扎手术。否则一个世纪以后,你们留下的孩子可能会毁灭地球。”
“g已经不需要结扎啦。”
蓝宝更加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句。
蓝宝话音未落,g先生就抄起手边的牛奶壶,以职业棒球手才有的精确度和速度猛掷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牛奶壶极其惊险地擦着蓝宝的耳际飞过,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炸开了花,房间里立时洒下了一阵清香四溢的牛奶雨。
眼睁睁看着仅剩的牛奶在地毯上汇成了小溪,我终于按捺不住喉咙里迸发出的哀号了:
“g、g先生,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对牛奶太失礼了!!”
“‘对牛奶失礼’是什么东西?!那小鬼对我才比较失礼!”
g余怒未消地掰着拳头,看起来很想把刀叉也一块儿投掷出去。
“那你也不能糟蹋牛奶这种天赐的甘露啊!快向牛奶和上帝谢罪!”
“牛奶根本不是上帝赐予你的,是奶牛赐予的,你这蠢姑娘!”
…………
由于一壶无辜牺牲的牛奶,我和g先生也提起各自的武器——不锈钢餐刀和铁锅,毅然加入了混乱不堪的战局。
没错,铁锅是我从蓝宝头顶上抢过来的,这玩意意外的可以当攻击道具使。
最终阻止了这场足以掀翻驻地的大乱斗的,是与戴蒙·斯佩多先生一同前来拜访的艾琳娜的小姐。斯佩多自从艾琳娜逃脱庄园以来就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我们事先约定好,今天正式介绍这个男人与giotto相识。
不过此时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四溢的牛奶,以至于整个大脑都溶解成了奶昔状,压根不记得还有这档子事了……
艾琳娜穿着及膝白裙的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蓝宝恰好把一整盘意大利肉酱通心粉向g脸上拍去。g敏捷地侧头闪开,蓝宝来不及撤回手,盘子就这么直直脱手飞了出去,目标着陆点正是艾琳娜的脑门。
“艾琳娜,小心!”
斯佩多原本与艾琳娜间隔几步优哉游哉地走着,一见某个不明飞行物迎面袭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上前把她护到身后。
啪嗒。
“………………”
斯佩多好像拧紧的螺丝钉一样浑身僵硬地直立在原地,沾满粘糊糊肉酱的通心粉顺着他额前的刘海一缕缕滑下来,把他飘逸的碎发统统黏成了一团拖泥带水的海藻。由于意式肉酱的鲜艳色泽,远看去他像是被砸得头破血流一样。
而giotto呢,由于被动卷入了我们的血腥斗殴,他唯一一件和蓝宝一样上档次的白西装犹如一幅五彩缤纷的浪漫主义油画,其素材主要包括番茄、果酱和黄油。
他俩看上去都很好吃,我想。
我觉得自己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快被逼疯了。
戴蒙·斯佩多和giotto隔着一片狼藉的餐桌面面相觑,周身散发出一股浓稠的食物香味。面对即将和自己结为同盟的男人,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堆出了职业化的礼节微笑,可惜非但没有缓和这个尴尬的会面场景,反而使气氛更诡异了。
“……呐,giotto为啥笑得那么痛苦?”
维克多从身后轻轻拽我的袖子。
“因为他面瘫了。”
我连牵动嘴角的心情都没有了,塌着脸用死气沉沉的语调回答道。
“那……那个大只的菠萝为什么也笑得那么艰难?他也面瘫吗?”
“不,他是脑瘫。”
我想都没想就下了结论。
“脑瘫……是什么?”
“和菠萝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