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探监（上）
浅金色的阳光穿过宽大的窗户朦朦胧胧照入房间, 连旧花边地毯上也洒满了斑驳的灰色光点。斯嘉丽兴致飞扬地哼着小曲，早晨清新的空气让她感觉分外清爽精神。
税金的问题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再也躺不住了。这个上辈子她使尽手段、费尽周折才搞定的难题就这样成为往事，容易得简直让斯嘉丽觉得恍如梦中。她的内心完全被欢悦填满, 一直处于兴奋之中，根本无暇欣赏这美妙的旭日和蓝天。
当然啦，她也不会忘记是谁帮了她这个大忙，现在正梳妆打扮准备去监狱里看望他呢。听贝蒂姑妈说，北佬把消防站改成了临时监狱，那路她可熟得很。
她哼着那首查尔斯顿小曲，利索地戴上从贝蒂姑妈那里借来的白手套, 又穿上自己那件七成新的荷叶边绿方格子棉布裙, 再往上面轻轻喷了点儿香水。
这件裙子并不是什么时新的款式，不过昨天在亚特兰大的大街上逛了一圈回来后，斯嘉丽就亲自动手把一条苔藓绿镶边披肩剪了，现在裙子的每条荷叶边上都镶着一根绿色鹅绒带子, 绒带尾端的镶边闪着银色的光良。
每会她的衣饰有一丁点儿变化, 瑞特总能察觉出来，她相信这次他也一定能够看出，是自己的巧手为这条裙子增色不少。斯嘉丽抿了抿头发，站在贝蒂姑妈的穿衣镜前端详起自己的窈窕身姿。
她的双颊白里透红，晕开的胭脂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身上蓬松的裙箍束出一握引以为傲的细腰，裙裾飘荡间自然带出清浅的香味——总体还算让人满意。可惜这段时间太过辛劳, 她的下巴过分削尖了，倒更显出那一双狭长碧绿的眼睛来。
斯嘉丽偷偷披上了皮蒂姑妈衣橱里的宽幅绒布秋大衣，再拿起一把小阳伞，就这样蹑手蹑脚出了门。迎面吹来的寒风像一把把小刀，刮得她的脸生疼。斯嘉丽把大一领子拉紧，缩着身子沿着桃树街走到五角广场上来。
“这该死的风！我的脸和嘴唇一准又冻得苍白，刚梳好的头发一定也被吹乱了。”斯嘉丽暗暗在心里懊恼，她一点也不想让瑞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躲在墙角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用力拍了拍，感觉脸上有了些温度，也该有写血色了，才又挺起胸脯往前走。
消防站那些宽阔的拱门现在都紧紧地闭着，并且扣上了笨重的铁杠。一个带着中西部口音的士兵走上来拦住了她。
凭着上辈子的经验，斯嘉丽还算顺利地走过了这一段流程，走进了那个被改成总部的大厅里。等她报出瑞特·巴特勒和她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围坐在火炉边的军官们就哄笑了起来。
“噢，天哪！又是一个来找瑞特·巴特勒的！这家伙的‘妹妹’简直是换了一打又一打！”
那个敞开上衣的胖队长饶有兴趣地冲她打了个唿哨，斯嘉丽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发作，差点没把阳伞的顾柄捏断。她僵着身子被那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军官安顿在火炉边坐下，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门外很快传来了一阵笑声，她听出来是瑞特，就抢先扑过去开了门。一阵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身后的几个军官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瑞特已经大不迈进了屋子里。
“斯嘉丽！”瑞特看起来情绪很好，一见思嘉便眨着那双黑眼睛笑开了。很快他转过身，向那个军官说了一句什么，就拉着她的手径直往里走。他在门口彬彬有礼地向六个军官鞠了一躬，还摊手笑了笑。
“上帝作证，先生们。”他大大咧咧地把斯嘉丽的肩膀一拢，“我妹妹并没有带锯子和锉刀来帮助我逃跑！”
那些军官都笑了，瑞特在一片笑声中把门关上，倚着门抱着手臂看着她。斯嘉丽被那种审视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准备说的话一时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几分钟后，她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瑞特。别这样看着我。”她忍不住垂下了睫毛。他的眼光又毒又热，简直好像透过了衣裳在打量她光溜溜的身子似的。
瑞特抱着双臂慢慢踱步到斯嘉丽面前，好半晌没有出声。斯嘉丽疑惑着抬起头来，男人忽然低头凑过来。
两片火热干燥的唇贴在她冰凉的嘴唇上不动了，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微粉的脸颊上，斯嘉丽一愣神，脸蛋马上热腾腾地烧了起来。瑞特的眼睛又黑又亮，眼底透着狡猾的光。
“亲爱的斯嘉丽。”他低声呢喃，说话时的嘴唇贴合着她的嘴唇蠕动着，轻轻含住她的唇瓣，挑逗一般挑起眉，斜眼看住她。有一瞬间那双黑眼睛里满是专注和期待，不过下一秒又回复了似笑非笑的戏谑，仿佛在欣赏她无法抗拒他的爱抚时的窘相。
斯嘉丽沦陷在那一瞬的专注之中，慢慢回过神来。她的脸上泛起红潮，眼皮飞快地抖动了两下，往前一凑狠狠咬了下去。腥甜的滋味沁入口腔，比冰雪还要让她全身发凉，斯嘉丽连忙扭过头去，转过身要往里走。
“哎，”男人伸手勒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不放，“爱咬人的小猫咪，别每次只用这一招嘛。虽然我并不排斥，不过，换些新鲜把戏总显得更有情趣些啊……”他伸出舌尖缓缓把嘴角的血迹舔舐干净，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看着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斯嘉丽原本在为他的行为感到气恼，不过看到他冲她龇牙时挤眉弄眼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失了先机，也就只好对他这种强占便宜的手段报以笑声了。
瑞特围着她转了一圈，伸手把她按在靠墙的一个带牛皮坐垫的椅子里坐下，咧开嘴看着她。
“这裙子出自你的手艺？怎么，斯嘉丽，一阵子不见，你就沦为自己缝补衣服的裁缝啦？来吧，说说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看我？”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的眼底满满的都是笑。
斯嘉丽听到他嘲讽的毒辣语句，习惯性地竖起眉毛，片刻后又软化下来。她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垂下睫毛来规规矩矩地回答：“我来看看你。瑞特，谢谢你。”
男人露出真诚愉快的表情，不过她说这话时没有抬眼，也就没有注意到。
“麻烦解决了？还是再来找我帮忙？”瑞特微笑着俯下身来，把拇指和食指圈起来在她下巴上弹了一下，“美人儿，我现在可一个子儿都给不了你啦！”
斯嘉丽吃痛地抬起头来，凶狠地瞪着眼睛看他：“瑞特·巴特勒，我不信你没本事出来，你赶紧给我出来！别忘了上次我们的赌约，哼，我可不准你赖账！”
“这一桩我险些忘了。”男人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给你这么一说，我还得好好享受一段这美妙的日子，亲爱的，你要知道，坐牢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而且，来看我的人不少。”
“嗯哼？是啊，你还有成打的、数不完的‘妹妹’来看你！”微不可觉地，斯嘉丽的口吻有些酸。她的眼风斜挑，果然看见男人笑得更加愉快了。停了一会儿，瑞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手撑住椅子的把柄逼视过来。
“你可不在我的‘妹妹’之列。”男人的声音沉着下来，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些严肃认真的意味，“回答我，斯嘉丽，如果这次不是我帮了你的忙，你还会来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