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情敌贝尔（下）
贝尔的红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扎眼, 斯嘉丽屏住呼吸，看着她先指挥姑娘把一个醉倒的客人扶到沙发上去, 再笔直地走到自己面前。
贝尔的脸上挂着笑，微醺的笑声里带着些许酒意：“斯嘉丽小姐？”
“你应该叫我奥哈拉小姐。”斯嘉丽硬邦邦地纠正出过来, 贝尔就“嚯”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中那条粉色的手绢。
“敢问你是来我这喝酒的吗，奥哈拉小姐？”
随着手绢飘散开来的香粉气味让斯嘉丽忍不住低了低鼻子，克制着不让自己别过脸去。
“来找人，巴特勒船长。我想你知道的，贝奇刚来过。”
贝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斯嘉丽，她还从没有用平等的姿态好好和一个南方淑女说过话, 人们总是对干这种行当的女人嗤之以鼻, 今天这样的遭遇也算是头一回。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斯嘉丽察觉出那道目光中的探究意味，就抬起下巴逼视回去。贝尔收回手绢，看着她挑起唇角一笑。
“那么你是来找巴特勒船长喝酒的？”
斯嘉丽摇头：“不, 我就找巴特勒船长, 请让他出来一下。”
贝尔抬起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睛，朝楼上乜斜了一下，回过头来，有些无奈地瞧了斯嘉丽一眼。
“巴特勒船长喝醉了，下不了楼。小姐，你要不要上去陪陪他？”
斯嘉丽听着贝尔口中冒出熟稔的“专业口语”，十足十的拉客姿态, 不由自主冷下了面孔。她本来是想好言好语地让贝尔把瑞特叫下来的，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很低。
“我不上去，请吩咐你的姑娘给她传个话儿，我有急事。”
“我们家的规矩是要让客人舒服，没有把喝醉了的客人强行驾下来的道理。”
贝尔见到这位正派人家的小姐居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脸红羞恼，吓得摔门出去，倒也感到很有意思。眼下这种奇妙的情形不免让这位经验丰富的老鸨感到格外新鲜，同时对这个传闻中和巴特勒先生往来甚密的奥哈拉小姐更加兴致勃勃起来。
斯嘉丽瞪起了那一双绿眼睛，淡绿色的瞳孔里射出一道逼人的精光，与此同时，她那两道浓密的吊梢剑眉也横了起来。这是斯嘉丽·奥哈拉动怒的前兆，不过对面的贝尔显然并不知道。
斯嘉丽把垂在手上的那个蕾丝花边的小盒子拿起来，平平端在自己手里。
“我有样东西给巴特拉船长，还有你，沃特林……小姐。”她把“小姐”这个称呼咬得很重，斩钉截铁地说，“巴特勒船长应该还有力气拆礼包吧？”
贝尔耸了耸肩：“这可说不准。”
斯嘉丽伸手扯散了盒子上系成蝴蝶结的缎带，动作利索地把盒子盖打开，转了个个儿拿给贝尔看。
盒子里整整齐齐叠着三方手帕，最上面那块脏兮兮的手帕上还带着浓烈的廉价香水味。手帕的一角上绣着“r.k.b”三个字母，毫无疑问是姓名的所写。
贝尔的鼻尖动了动，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不自然的表情。
“这算是物归原主。”斯嘉丽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那块脏兮兮的手帕递给她，“啪”地一下关上了盒子，“这盒礼物请转交到巴特勒船长的手里，就算是拒绝接收也得他来发话吧。”
贝尔捏着那一条脏兮兮的手帕愣了愣神，扭头唤了一个小姑娘过来，把盒子塞到对方手上，侧过身子去交代了几句。等她回过头来，斯嘉丽已经侧过身子站在了门口，没有再面对着她。
“我想他会下来的。”贝尔把那条手帕随手扔到了柜台上，走到斯嘉丽的对面来，懒洋洋靠在酒吧门口的柱子上。
斯嘉丽没有理她，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瑞特会呆在上面不下来。
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不过一个人站在贝尔·沃特林的妓院下面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要面对面地容忍着瑞特的情妇对着她和瑞特的事情指手划脚！现在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可羞耻的，可是她一想到瑞特在贝尔房里醉倒的情形，就禁不住手指发抖。
贝尔地划亮也不觉得尴尬，她甚至掏出了一支雪茄，毫不在意地叼在鲜艳的红唇间，顺手划亮了火柴。熟悉的雪茄烟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斯嘉丽又一次屏住了呼吸。
楼上传来皮靴踩踏地板的响声，斯嘉丽蜷紧指头，心头漫上一层莫名其妙的火气。
——要不是这个死鬼整天和这个贝尔·沃特林厮混，她哪里需要在这样要紧的关头跑到这个地方来丢脸？要不是他养的这个好情妇，她那里用得着在毒日头下面费劲唇舌？
瑞特的样子看上去还算清醒，至少没有让人扶着下楼。他胳膊下面夹着她那个花边盒子，一边下楼一边冲着斯嘉丽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嗨，斯嘉丽。”
贝尔见状笑了起来，她一笑，躲在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也嘻嘻笑了起来。
瑞特也笑了，咧开嘴角露出森森白牙，带着三分醉意的男人身上散发出野兽般的气息。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嘴角泄露了一丝玩世不恭的诙谐。
斯嘉丽看见瑞特迎面走过来，就转身走到酒吧门外五米的地方，几乎是处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她不想当着贝尔的面和瑞特交谈。
瑞特跟过来之后，斯嘉丽用最快的语速连珠炮一般把事情都倒了出来：玫兰妮要生孩子，她们准备今天就离开，她需要他的帮助。说完之后，不等瑞特发话，她就掉转身开始往回走。
“等等。”瑞特拉住斯嘉丽的胳膊，“我的马车被军队征走了。”
斯嘉丽恶狠狠地回头：“我知道。我的也是。”
“火气很大嘛——唉，别走，你们打算去哪？”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要是和瑞特说明要回塔拉的话，男人现在一准会认为她疯了，绝对不会同意，斯嘉丽没有时间和他争辩，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在妓院门口和一个投机商做口舌之争。斯嘉丽看了看瑞特的脸色，放低声音说：“玫兰妮还等着我回去接生。”
“日渐能干了嘛，多才多艺的美人儿？连接生的活儿你都能胜任。”瑞特的声音是笑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韦尔克斯夫人还好吗？”
“我不知道。”斯嘉丽烦躁地用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我没有别的法子。你要是有能耐，就找人来帮忙吧。”她说着再度回头朝门口看了看，就把遮阳帽的带子拉好，脚步匆匆地冲到贝克街的人流中去了。
玫兰妮，玫兰妮。
她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起来，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着，刚才吞下去的玉米饼的味道还残留在喉咙里，而她的口腔中已经干燥得快要分泌不出唾液。斯嘉丽恍然察觉出来，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喝上一口水了。
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当头，斯嘉丽也就顾不得探究其他了。
最后的那一瞥中，她看见贝尔双手抱胸倚在酒吧的柜台旁边，带着一种近乎哀伤的眼光向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