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自然也不舍得刘乐和亲嫁去匈奴,赶紧急忙忙地去找了吕泽,吕泽恰好正在和吕释之议事,两人听说了这事,也是异常的惊讶,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吕泽和吕释之回来的时候,吕雉已经擦干了眼泪,整个人站得笔挺,目光沉沉的凝望着外面的花园,神色淡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雉儿。”吕泽走到了吕雉身边,声音低哑道,“月娘把事情与我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大哥,我就只有乐儿这么一个女儿,她当这个公主没有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如今出了事情,陛下却要推她出去挡灾,那匈奴冰寒,乐儿如何能住得惯,况且那冒顿单于年纪已然这么大,怎能让乐儿嫁他?更别说乐儿还有一双儿女啊,毁人姻缘,母子分离,这样狠毒的事情,他竟然做得出来!”
吕雉咬牙切齿道,一双冷冽的眸子里都是浓烈的恨意,她此刻,当真恨不得刘邦就在跟前,她好狠狠地抽他几个嘴巴子,问问他的心是不是冷的?
然而,吕泽倒是比吕雉冷静许多,他放低了声音,柔和道:“妹妹,话也不能这样说的,陛下此番也是深思熟虑了的,如今大汉初立,又有几个藩王割据,匈奴若是趁机打进来,定然是外有内患,政权不稳,说不定又要变天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大哥?你也答应将乐儿嫁去匈奴?”吕雉想不到自己最敬重的大哥此时竟然还朝自己的心窝捅刀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吕泽。
吕泽一脸无脸,徐徐道:“不是,我是乐儿的亲舅舅,我们吕家这一辈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孩子,若不是她去了赵国,我们自然也是千宠万宠的,如何舍得将她嫁去匈奴,可是乐儿是刘邦的女儿,是大汉的公主,这事不是你我能够作主的,便是要保住乐儿,那也要想出万全之策来。”
“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时间想什么万全之策?刚才那刘老六来向我禀告前,就以已经将刘邦的诏书发到赵国去了,摆明刘邦就是知会我一声,而不是问我同意不同意!若是诏书到了赵国,乐儿不来,便是违抗圣旨,受天下人唾骂,若是她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雉儿,先别急,总有法子的。”吕泽知道刘乐在她心里的分量,心里也是难受,“你放心,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兄长便是冒死,也要将乐儿保下来的,绝不会让她嫁去匈奴。”
“大哥,刘邦他连我都不提前知会,就下了诏书,昭告了天下要和亲的事情,摆明了就是逼迫我们,你便是以死相谏,最后也只会落个挑起战端的罪名。”吕雉性子坚忍冷静,少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此番实在是预料不到,更是关心则乱,这才会这般失态。
如今她嚎了一通,倒是冷静了许多,神色坚定地盯着吕泽,一字一顿道:“若是等刘邦回到长安,诏书也到了赵国,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唯今之计,只有先去截杀了那前去送诏书的使者,让这诏书无法去到赵国,先把乐儿摘出来再说。”
“袭击使者,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便是没有证据,刘邦也能想到是我们做的。”吕释之低声道,“不若等陛下回来了,再商议,看看是否有转机?”
“若是有转机,他也犯不着这样公开与我撕破脸。”吕雉微微叹了一口气,“刘邦他,大概也是穷途末路了。”
吕泽和吕释之两两对视一眼,这才点头道:“皇后放心,那使者,断然不会离开长安的。”
吕雉却摇了摇头道:“不要在长安动手,待车队离开长安,离开我们的势力范围再动手,便是刘邦疑心我们,也不能落下一星半点的证据。”
吕泽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放心,便是倾我们全家全力,也会保你和乐儿安然无恙的,不需忧心。”
吕雉一直惊慌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含着泪对吕泽和吕释之道:“多谢大哥,多谢三弟,这事只有我们兄妹三人知道,切勿告诉吕媭和樊哙。”
樊哙虽然是姻亲,可是他与刘邦从小一起长大,为人更是实诚,若是被他知道了,说不定会坏了事情。
“我知道了。”吕泽和吕释之齐声道。
三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吕泽才将吕雉缓缓送出了院门。
屏退左右,吕泽忽然伏在吕雉耳边低声问道:“要不要写信给先生?”
吕雉心头忽地重重一跳,眼底亮起了一丝光芒,半响后,又慢慢熄灭,直至一片死寂。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徐徐道:“不必了,他既然已然隐退,不需再将他拉进这趟浑水来,以免连累他。”
吕泽神色晦暗不明,眼底更是深了几分,不过却没有反驳,点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要小心些。”
吕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吕府,她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晚,正好看见戚媚抱着孩子,似乎是专程候在她宫前等她。
吕雉神色不变,甚至连眼眉都没有抬,视如无物地直往门口走。
戚媚果然是专程候在这里的,见吕雉竟然要回避自己,心下一急,也顾不得摆架子了,赶紧上前几步,声音匆忙道:“皇后娘娘,妾身有要事找你。”
吕雉这才顿住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神色淡漠地睨了她一眼,声音冷沉道:“何事?”
刘邦不在宫中,戚媚不敢太过肆无忌惮,还是有些怕得罪吕雉的,听她问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低声问道:“听说今日边关传了信回来,陛下,陛下可还安好?”
她在吕雉宫中安插了眼线,知道吕雉去了吕府,她生怕刘邦出了什么意外,吕雉去吕府是密谋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才着急地过来想要探探口风。
“陛下安好,正在回长安的途中,不多日就能回来了。”吕雉神色自若,声音淡淡地回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陛下如今回到何处了?”戚媚喜形于色,可是她心里却对吕雉的话存了三分怀疑,遂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这我便不知了,早晚会回到长安的,戚夫人又何需如此心急?”吕雉一眼就看穿了戚媚心中所想,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戚媚见她本来冷淡的神色瞬间沉暗了下来,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只是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吕雉的手段,来了长安之后,她更是见识了不少,她处理国事,井井有条,陛下便是不在长安,长安也没有出一丝乱子,朝臣诸侯,对她都很尊敬,刘邦不在身边,她是万万不敢开罪她的。
“娘亲,我们回去了好吧?我肚子饿了。”正当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她怀中抱着的刘如意却突然出声,将她的神识拉了回来。
戚媚这才对着吕雉一笑,作低伏小道:“皇后娘娘,妾身也是思虑陛下心切,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责怪。如意肚子饿了,妾身先带他回去了。”
吕雉点了点头,戚媚正要带着孩子退下,已然一岁多的刘如意却忽然猛地挣开了戚媚的怀抱,扑到了吕雉跟前,揪住了吕雉的裙摆,狠狠地在吕雉的小腿上咬了一口。
所幸是天冷,吕雉穿的衣裤裙裳都很厚,但是他这一口是下了死手的,吕雉还是痛得皱了皱眉。
“如意!”戚媚吓得面色发白,赶紧上前一把抱过了刘如意,死死抱在怀里,噗通一声跪在了吕雉的跟前,哭着道,“皇后娘娘,如意他才一岁多,不懂事,还望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他!”
从前刘邦在宫中的时候,戚媚见了皇后,也从来没有主动行礼的,更别说这样的下跪大礼了。可见刘邦不在身边,她失了倚靠,倒是变得懂事了许多。
刘邦,是她们母子的倚靠,却是要她母子分离的侩子手!
吕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戚媚,和她死死护在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刘如意,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来。
刘邦倒是平安回来了,回来了,戚媚便有了依靠,他们才像一家三口,团聚了,好好过着日子。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乐儿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乐儿就要嫁去匈奴,从此远离家人,甚至抛弃自己心爱的丈夫和幼子?
这太不公平了!她思虑筹谋,为刘邦起义,求的不是这样的结果!不是!
吕雉攥紧了自己的双手,死死压抑住自己心中翻滚的恨意,眉目冷凝地吐出一个字:“滚!”
戚媚这才如蒙大赦,带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走了,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便是差点连累了自己,她也舍不得责备打骂,还劫后余生地在刘如意的额头上亲了几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如意,你怎敢咬人呢?”
吕雉自然没有听到她这话,心神悲愤的她正欲回宫,香儿见了她,却急忙从门口奔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娘娘,沈先生来了,在宫内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