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冒顿单于,其实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他杀父自立,统一草原,是个有手段有权谋的人物,这个姬妾的话很有道理,他略一思索后,觉得甚是稳妥。
若是杀了汉人的皇帝,惹来无穷无尽的追兵,实在不利于他族人,倒不如换取一些实在的好处。
冒顿单于同意了,当晚便命令包围的部队撕开了一个口子,刘邦被汉军团团护在中心,所有的汉军都拉开了弓箭,蓄势待发,终于缓缓退出了被困七日的代谷之中。
刘邦返回到晋阳,第一件事就是到牢里将自己命人关押的刘敬放了出来,当着众人,真心诚意道:“奉春君,此番是朕大意了,不听你的劝告,一意孤行,令我朝损失惨重,朕有愧大汉将士,有愧于你的一片忠心耿耿。”
刘邦是皇帝,还能做错了事情后当着众人这般向他认错,确实令刘敬颇感意外,但他是臣子,自然不敢真的拿乔接受了刘邦的道歉,赶紧跪下来,大声道:“陛下严重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战场诡道,防不胜防,且那冒顿单于,杀父自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陛下仁义治国,与他非是同流,此番失利,情有可原。”
这个刘敬还真是个聪明人,刘邦大喜,当即将他加封为关内侯,又向他求取法子,如何对付这匈奴。
刘敬看了看刘邦,神色有些犹豫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说出来怕陛下责怪。”
刘邦如今正是看重他的时候,自然不会责怪,大手一挥道:“爱卿尽说无妨。”
刘敬这才对刘邦行了个礼,徐徐道:“匈奴国力虽然不及我大汉,但是匈奴位居北方,盛产千里马,匈奴人骁勇善战,高大勇猛,我等不是对手,若是强行与匈奴打仗,耗损民力兵力,不利于大汉发展,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互通有无。”
“可是如今都已然打起来了,怎么握手言和?”刘邦被围困在白登七日,已然见识了匈奴的强健兵力,此番能够侥幸逃脱,还多亏了陈平的计谋,不然他会不会死在代谷也未可知。
“臣下以为,可以与匈奴和亲,将陛下的公主嫁与匈奴的冒顿单于,联通姻亲,如此,陛下便是冒顿单于的岳丈,断然没有子婿打岳丈的道理,日后公主生了孩子,便是陛下的外甥,更没有外甥打外祖的道理,如此我大汉可免受匈奴侵扰,借此时间休养生息,专心整顿民生事务,发展起来。”
刘敬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确实不失为一道良策,若是嫁个女儿,可以保大汉百年平安,那是最划算不过的事情。
可是刘邦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啊,那就是刘乐公主,还嫁给了赵王张熬,生下了一对儿女,如何能让刘乐嫁到匈奴呢?吕雉断然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刘邦却不好意思说吕雉不答应,怎么说他是天下之主,是丈夫,况且这个事情,不是简单的联姻,是关系国、家民生的大事。
“且容朕想想。”刘邦蹙起了眉头。
刘敬自然也知道刘邦的顾虑,没有再言语,点头退下了。
然而,刘邦想深思熟虑,匈奴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当天晚上,匈奴便派了使者过来拜见。
那使者姿态倨傲,对刘邦道:“大汉陛下,我们单于之所以开了包围圈,让你等离开,并非我们匈奴人打不过你们,只是单于说了,大汉富饶美丽,又送了重金过来以示友好,我们匈奴人是喜爱交朋友的人,自然不能推却了大汉的好意,只是这次战端,本是你们大汉人内部挑起的,我们匈奴折损了许多战马粮草,如今天又冷了,北方不再产粮,我等若是不得温饱,定然会南下侵扰汉民,再令两国不快,单于的意思是大汉若是有示好之心,可以表示一些诚意出来,我们匈奴是讲诚信的人,若是大汉表示的诚意足够了,我等可以签下协议,不再犯汉。”
竟是和刘敬说的一模一样。
刘邦此番,对刘敬更是看重了,心想这匈奴人说得在理,北方冰寒,现今决然是再产粮的,若是他们余粮吃尽,定然会南下扰民,不若自己大方一些,送他们一些好处,但若是白白给了财物,倒显得他们汉人贪生怕死懦弱了,但若是按照刘敬的说法,嫁一个公主过去,财物成了陪嫁,那公主在匈奴的地位定然也是备受尊重的,生下孩子后,就是铁定的亲戚,不好再沙场相见了吧?
刘邦没有办法,那使者就等在那里,他已然没有时间思虑了。
“使者说得是,朕也正有此意,与其两败俱伤,不若互通有无,永久交好。朕有一个女儿,容颜美丽,举止大方,有意将公主嫁与你们冒顿单父,并且陪嫁金银粮草,衣布果菜,使者看如何?”
那使者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对刘邦跪下,行了大礼,恭敬道:“大汉陛下仁义慷慨,我匈奴愿意结你这门亲戚!”
轻巧的一门亲事,竟然就将两国拔剑弩张兵刃相搏的尖锐局势转换了过来,竟成了和乐融融的亲戚了。
那使者当即回去向冒顿单于禀告了这个消息,整个匈奴上下都异常兴奋,大汉富饶,若是能够在这样的寒冬里嫁了地位尊崇的公主过来,又赠送他们粮草衣布,他们就能过一个喜气洋洋的寒冬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刘邦还没有回到长安,和亲的消息已然先传到了吕雉的耳中。
“皇后娘娘,陛下此行失利,被围困在白登七日,差点丧命,那冒顿单于放了陛下,却要大汉表示友好,陛下依照关内侯刘敬的建议,同意将公主嫁给冒顿单于,以求换取大汉和匈奴的和平,陛下已然传召,让公主从赵国回来,请皇后娘娘和萧丞相做好陪嫁财物的准备。”刘老六得到那边的传讯后,只觉得自己头上的人头已然是岌岌可危了,搀着小腿肚子向吕雉禀告了这段话。
果不其然,刘老六刚刚说完,就看见吕雉本来淡静的面色阴沉了一下,眼底更是蕴藏了异常暴风雨,她凝神许久,忽然抄起案桌上的竹卷,狠狠地砸在地上,咬着牙道:“你说刘邦要让谁去和亲?你再说一遍!”
那刘老六几乎要哭出来了,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这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毕竟是关系国、家的大事,刘老六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陛下这是为大局着想,若是打起仗来——
他如此想到,硬了硬腰杆,重复道:“陛下让公主从赵国回来,让皇后和萧丞相准备陪嫁财物。”
吕雉的脸色已然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她紧紧攥紧了双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乐儿已然成婚,又生下了一双儿女,他要乐儿去和亲,一双孩子怎么办?他这是为人父,为人君应做的事情吗?”
刘老六知道这样也实在是无奈,可是谁叫陛下只得刘乐一个女儿呢?但是他不敢出声,只能死死低着头。
吕雉却没有看他,静默了许久,才声音沙哑道:“你下去吧,本宫要静静。”
刘老六这才在心里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退下去了。
吕雉并没有留在宫中,反而是直接上了吕家的府邸,去找吕泽和吕释之。
“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正是月娘,见了吕雉甚是开心,可待吕雉走近了,却见她满脸都是泪水。
“娘娘这是做什么了?莫非是陛下出事了?”月娘想到刘邦仍在外打仗,心头重重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岂料吕雉却随意擦了一把眼泪,竟咬牙切齿道:“我倒宁愿他出事,死在外头算了!莫来算计我的女儿!”
月娘见到吕雉眼底下、阴沉的恨意,整个人都被震住,低声问道:“乐儿?乐儿怎么了?”
“刘邦和匈奴打仗输了,被匈奴围困了七日,如今要拿我女儿去和亲,向匈奴求和!我听说那个冒顿单于,年纪都比刘邦还大了,他竟要乐儿嫁去匈奴!”吕雉刚才在刘老六跟前,那是强作镇定,如今如何还能忍,当场就嚎哭了起来。
“我只有乐儿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吕家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他竟要乐儿抛子弃女,嫁去那冰天雪地的北方,嫁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吕雉越说,越觉得刘邦可恨之即,当真是恨不得他死在外头算了,刘乐虽然不是他亲生女儿,可是这么多年,孝顺他之极,他竟没有丝毫父女之情!
自从带回戚媚之后,吕雉已然看清了刘邦的本性凉薄,可想不到他竟不止凉薄,他是冷酷!是无情!
她吕雉当年真是瞎了眼了,当真是瞎了眼了,竟嫁给了这样一个人,如今要连累自己的女儿——
“不行,我决不能让乐儿去和亲!绝不能!”嚎哭中的吕雉忽然一把攥住了月娘的手,“我大哥和三弟呢?我有要事要与他们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