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修竹,幽亭。
已是黄昏时分,亭中央,香烟袅袅,琴音婉转,曲调缠绵,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突然,一片
飞鸟惊起。弹琴人停下了手中颤动的琴弦,用琴旁的雪帕净了手。挑起修长好看的眉,斜睨着桌
旁昏昏欲睡的少年,曲起指,狠狠的敲在他的额头上。
“唉呦!”少年还未清醒 ,本能的用一双手捂住了自己被敲得地方,扬起了头,脸颊粉扑扑
的,睡眼惺忪,端的是迷糊,可人。
“你做什麽打我?”欧阳紫玉很是委屈的扁扁嘴,懒洋洋的趴在了桌子上,很是不满的问道。
贾瑚纤长的食指轻抵在他额间,弯唇轻笑,眼中却带着些无奈,“真是没得让你扰人兴致 。”
欧阳紫玉撇撇嘴;“想弹就弹呗,跟兴致又什麽关系?又不是上床?”
贾瑚挑了挑眉,坐在他身边,自顾自的倒了茶水,啜饮了一口;“我今算是又理解了一个成
语。”
“什麽?”欧阳紫玉问道。
贾瑚微笑着,一字一顿的念道;“对,牛,弹,琴。”
欧阳紫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拍着桌子说道;“行了,走吧,我的大少爷,都这个时候了,
别忘了我们今天还要去醉生梦死收保护费呢。”
醉生梦死,顾名思义,是京城最大的消金窟,有着各式各样绝色妖娆的美人。无论男女,只要你
出得起钱,是要温香软语的解语花,还是红袖善舞的妖娆艳娘,是要温柔多情的如玉男子,还是
清纯可爱的稚嫩男孩……,一切的一切在这里都可以轻易实现。酒池肉林,琼楼花海,……人间
仙境也是比不得的。无数的在此一掷千金,海誓鸳盟,生死相许,又转眼成空,倾家荡产。
当然也有位高权重,见钱眼开者,确也每每占不到便宜,而后不明不白的死了。可谁也猜不到,
这醉生梦死正是皇家暗卫军的重要财源之一。
华灯初上,而这里却早已热闹非凡,热声鼎沸,
贾瑚和欧阳紫玉子后门密道而入,出口则设在醉生梦死楼最中央的一座阁楼里。这座阁楼平时都
被设为禁地,只是专门留给暗卫军所用。
欧阳紫玉打开窗子,那男女嬉笑,□□,靡靡之音便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
“呦,看来最近的收益不错啊!”欧阳紫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一会得好好表扬一下月奴。
贾瑚翻着账册却摇了摇头,“你不要总欺负月奴。”
“怎是欺负呢?”欧阳紫玉笑弯了眉眼,“我可是很喜欢他的。”
不一会就有脚步声响起,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刀刻斧凿般硬朗的脸庞,宽
肩窄腰,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明明是一袭温和的月牙蓝衫子,也被他穿出了几分冷厉的味道。
欧阳紫玉见到他,狡猾的笑着,就像偷了腥的狐狸,一双爪子死死的巴在他身上,“呦,月奴美
人,人家想死你了!”
那叫月奴的男子却不理会,即使身上挂着一个欧阳紫玉,还是健步如飞的走到贾瑚跟前,行礼
道,“见过公子。”
贾瑚其实很是同情这月奴,明明是个硬的不能在硬,少见的冷峻男子,却偏偏遇到了欧阳紫玉,
并被他赐予了月奴,这个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也极不相符的名字。
那时欧阳紫玉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很是得意地;“这样谁见了月奴,都不会忘记
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贾瑚温然一笑,很有深意的说道,“辛苦你了,月奴。”
月奴只是低着头,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奴才不辛苦。”
欧阳紫玉牛皮糖似的在月奴身上牛股,“呀,月奴,不要这样严肃嘛!”
月奴仿佛没听到似的,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贾瑚一件一件的吩咐,默默记下来。
终于欧阳紫玉有些气馁,沮丧得从月奴身上下来,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的。贾瑚只得叹口气,
“你这又是怎得了?”
欧阳紫玉厥着个嘴,也不理会。
贾瑚见状,知道是欧阳紫玉在向月奴撒娇,其实说实话,月奴也不见得真的对欧阳紫玉没一点意
思,好在事情都弄完了,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人,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开
了。
漫步在街上,已是深夜,街上并没有什麽人了。万籁俱寂下,贾瑚第一次感到了孤独,那种天地
莽然孑然一身的孤独。月色很明亮,像薄薄的蝉翼,落在地上。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一个小姑娘,长得清秀可爱,穿着半旧的袄子,和明显短了一截,极不合身
的裤子,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编篮子,篮子里是满满的各色花儿。
小女孩走到贾瑚面前,眼神期期艾艾,水汪汪的偷眼窥者她,怯生生的开口,“少爷,您买花
吗?”
贾瑚只微微一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那女孩似乎是一怔,又忙上前几步,追上贾瑚,“你……真的不买?”
贾瑚定定地看着那女孩,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诡异。清朗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复杂的意味语音
微微上挑,“你,真的那麽希望我买?”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麽”,贾瑚笑着看着她,从她的篮子里取走了一枝花,放在鼻子下面,轻嗅了嗅,“月缠
的味道很好闻呢?”
月缠,□□的一种,病发时如伤风一般慢慢耗损人的精气,直至死亡。
女孩一瞬间变了脸色,冷漠的眼神望着贾瑚,“你知道了。”
贾瑚微笑,“我知道的很多,不知你指的是什麽?是你的身份〉还是我种的毒?还是……幕
后的好黑手七皇子的庶妃刘娘娘?”
“你!”女孩的神色愈加冷然,“你知道得太多了。”
“然后呢?”贾瑚微笑。
女孩一瞬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的向贾瑚捅去,“只能劳烦你去死!”
贾瑚出乎意料的没有躲开,反而迎了上去,匕首插进肉里,“噗——”的一声,血飞溅而
出。
女孩有些怔愣,“你……”
贾瑚倒在地上,只是笑着,轻声说道,“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果然,不远处已经有清晰的马蹄声,女孩犹豫了一下,一跺脚,转身便迅速消失在小巷子
里。
贾瑚有些失神的望着天空,天空很黑,星星很亮,一切都那麽美好,只是有些冷呢。
“谁在那里?”贾瑚听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水h贴身的侍从冯德,贾瑚的笑意愈深。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血在身体里慢慢的流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听到冯德的惊呼
声,然后终于被搂在一个熟悉的怀里。
他强自扯起嘴角,看着那人惊慌的模样,虚软的说道,“你,来了。”只几个字,便耗尽他所
有的气力,神志渐渐剥离,然后消失。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锦被,伤口处格外的刺痛,他微微的□□出声,身边的睡
在床边的男人立时便惊醒了。
水h惊喜地看着那昏睡已久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激动地大声叫道,“太医,太医!快进来!他
醒了!”然后又伏在床畔软声问道,“你可还好?是不是痛的狠?”
贾瑚看着水h,他知道他应该睡了很久,因为这个男人一身落拓,衣衫不整,满眼血丝,眼下
是黑青的,嘴边还长满了胡茬,他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你……”贾瑚突然失了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有太医匆匆走进来,为他请了脉,开了药,还吩咐了许多事情。贾瑚看着水h在一旁认真地记
着,请教着,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心中是什麽滋味,他也不知道,有甜,有涩,有……,他突然
对设这样一个局有些后悔,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等打发走了太医,水h又回到床边,细细得替贾瑚腋好被角。“对不起”他说,“我没有保护
好你。”
贾瑚有些默然,然后,他微微的笑道,“我很好。”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
水h忙按住,“且别乱动。”
贾瑚却执意地握着,只是看着水h,“你上来歇歇。”
水h摇着头,“我怕碰着你。”
贾瑚只是望着他,不松手。水h最后终还是上了榻,小心的躺在一边,睡得很快,握着贾瑚的手
却没有放开。
而贾瑚却知道,这个男人的手,方才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