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祈,一看东晏那么副样子,我还以为皇祈出了什么事呢,连衣服都没顾上换,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匆匆挽个白玉钗就跟着东晏跑了出去。
乘着软轿一路到了皇祈院子里,东晏说了句:“爷在后院。”我就一路拎着裙子快步过去了,结果七拐八拐的到了后院,我差点一头撞死——
尼玛皇祈在泡温泉!
我现在一看到温泉都犯怵,抬脚就想走。皇祈一边品着小酒一边笑了一声:“安子这么急是要去哪?”
我叉腰瞪眼,在脑里演练了一千遍恶毒的骂人的话,憋了半天,到头来却只憋出一句:“你这么急找我来是要干嘛?”
皇祈笑了笑:“陛下明日便到玉池,恐怕没什么机会再好好跟你说说话了。”
我说:“所以呢?”
皇祈笑道:“所以把你找来说说话。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你不会还在气我吧。”
我说:“……”
我怎么敢气你,你不要搞死我我已经万幸了。小猴子明早就到,整个行宫这几天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连我都每天风风火火的收拾烂摊子,估计也只有你有心思在这里泡澡喝酒风花雪月了。
但他既然有胆子在这时候找我来,必定也有把握不被别人发现,那我还是淡定吧。于是走过去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好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皇祈眯了眯眼,睨了我两眼没说话。
我不耐道:“明人不说暗话,废话少说,你开门见山吧。”
皇祈逸了声笑,饮了一杯酒,缓缓道:“以前我时常在想,我以后的对手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可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我的对手居然会是你。”
我没说话。
“不过是你也不错,至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那么无趣。但是慕容以安你听着,这场赌局,赢的一定不是你——不管你有多少筹码在手上。”
我说:“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个?”
皇祈没说话,我却也笑了一声:“你别犯傻了。先帝爷都说过,我是副将,逢凶化吉,泽被苍生。不过今日把话说开了也好,往后你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之后是长久的缄默。
皇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偶尔也递给我几盏,两个人足喝了一小坛。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喝酒,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四周静悄悄的,有温泉的流水声和树叶的沙沙响。没有人,没有任何打扰。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远离了朝堂的话。
可是那天我斩钉截铁的告诉十七我不会跟他走。
我转过头去望着天空使劲的深吸了一口气,把已经流到了眼角的一滴泪给逼了回去。再回过头来已是淡淡的神情,再看不出喜怒。
皇祈对我招招手:“安子,你来。”
我说:“干嘛?”脚下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向他走过去,直接坐在岸沿望着他,说,“你伤好全了么?泡了这么久,小心把伤口泡烂了。”
皇祈不禁逸了一声笑,把酒盏随手一丢,向我走近一步,微微仰着头对我说:“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被这句话暗藏的意思弄的一下子有点不由自主。也许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能是之前那样轻松无虑的关系了,一时间居然觉得很伤感。
我想,如果他不是他,我不是我。我们或许会是好朋友。
但也只能是如果。
我斜靠着坐在岸沿低头望着他,他微微抬头望着我。四目相投,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神居然很落寞。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就好像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真的会站到完全对立的地步。
良久,皇祈突然一手勾住我的脖颈将我的头压下去,然后猛地吻了上来。
而我居然连半点的呆愣都没有,直接就微启嘴唇让他吻的更加深入,结果皇祈都被我吓愣了。愣了两秒才豁然站起身,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带到水里,揽着我的腰深深的吻下来。
我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感觉连日来的郁积都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一下子爆发出来。
温泉的水很暖,我却有点发起抖来。皇祈很用力的抱着我,像要把我箍进他的身体里,我被他勒的有些痛,但这痛苦让我觉得很真实。
我终于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顿大哭,哭的那叫一个莫名其妙,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因此哭完之后我觉得分外的尴尬,不敢看皇祈。结果一低头发现皇祈还没穿衣服,虽是在水下,但还是让我通红着脸颊把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大榕树上去研究树叶的色泽。
皇祈把我的脑袋硬生生的扳回来,笑的特别和煦的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支吾了一声没好意思答,只说:“你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了。”
皇祈又是一声笑,说:“你照顾好你自己,不让我担心就是照顾我了。”
我听着这话觉得特别的别有深意,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然后就在我使劲研究这句话的深意的时候,皇祈又一次将我打横抱起来。
我本以为他是要把我放到岸上去,结果他自己居然也上了岸。放我下地之后我的脸已经要燃烧了,别别扭扭的移目到大槐树上去。
皇祈笑了一声,抖开旁边一件衣服穿上,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脑袋扳回来,认真的说:“也许我们不用走到这一步。”
我低着头半晌,轻声道:“可我们毕竟还是走到了。”
皇祈没有出声,我缓缓伸出手抱住他,轻轻抱了一下又放开,道:“这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在一起。从今往后,再不会了。保重。”
最后那两个字说的极轻,但好像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勇气。说完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走到苑门口,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他站在斑驳的光影下,一身宽大的黑色丝锦金线云纹……睡衣,发丝铺在肩头,微低着头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显得很落寞。
我终于狠心走出去。
东晏一见我全身湿哒哒的走出来,吓了一大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行礼。我却顾不上,快步往外走去,结果正撞见走进来的杨风。
杨风惊讶的望着我,我脚步丝毫不停的继续走。走了两步肩头一沉,一件披风搭在我的肩上。尔后杨风疾步跑出去,待我走到院门时,轿子停在那里,轿夫不知所踪。
杨风帮我打了帘子:“您坐一坐,奴才先跑回去,让姑姑给您备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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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精神紧绷的一天,因为尊敬的陛下——小猴子皇冼,到了。
仪仗队蜿蜒了好长,我盛装华服,额间金箔点妆,黑色宽袖外袍迤逦拖在身后,衣服上金线绣着九只金凤,手拄龙收驹谡醒耄势碓谖易蠛蠓剑裱谖矣液蠓剑恢帽然势砘挂俸竺嬉恍
冼儿老远就策马一路奔来,身后跟着六名贴身侍卫,我脸上维持着微笑不动声色的看着,魏东行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哥哥果然好手段。
于是乎,为了表达彼此的思念,冼儿下马后一路向我跑来,我也一路迎过去把他揽在怀里,结果被他撞的差点一口气憋过去。翻着白眼喘了半晌,我喜极而泣的说:“可想死皇祖母了,快让皇祖母瞧瞧!”
这一看不打紧,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疑惑道:“才三个月不见,冼儿怎么就……长的这么高了?”
小猴子嘿嘿的乐着,骄傲的跟我比了比,说:“孙儿现在比皇祖母还高了哦,皇祖母可不能再说孙儿还是小孩子了,孙儿现在是大人了呢。”
不是吧,不能够吧?魏东行上次虽说他开始窜个头了,可也没见过这么个窜法啊。他们皇族的人好像长的都不是很高啊,他爹和他爷爷好像都不算特别高啊。
不禁回过头去瞥了一眼皇祈——皇祈好像……好吧皇祈挺高的。
结果皇祈明显会错意,以为我在叫他,抬步就走过来,站在我身旁道:“陛下赶路辛苦,不如先进去喝杯热茶歇一歇。”
我这才想起来我俩又一次上演了送别的那一幕——每次一开始表达祖孙情就有点刹不住车。
这时小猴子歪着脑袋,看着皇祈突然冒出来一句:“皇叔公,听说你受伤了。伤口好些了吗?”
皇祈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破绽,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下官每日在行宫里怎会受伤?陛下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么。”
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就欠抽。而他正好也淡淡瞟了我一眼,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挑衅。
我心想,好,皇祈,很好。你不是要说谎么,你不是没受过伤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手掌突然毫无预兆的在他胸口上的伤口处重重一拍,笑道:“陛下这是担心王爷的身体。”然后又使劲拍了两下,一边拍一边对小猴子说,“陛下无需担忧,王爷的身体好得很呢。”
然后果不其然看到皇祈闷咳了一声,脸色白了一白。
我笑眯眯的对他说:“是吧,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