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时非常理智的人,就像段绷紧的弦,但凡被冲昏头脑,就会和灵魂断掉一样可怕。
秋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惧周折地辗转打听,非要翻出那个小男生的个人信息和工作地点,并且鬼使神差地现身于宠物医院。
或许因为楚晗曾经的坎坷经历太过触目惊心。
或许因为不想独自被抛下在孤独的世界里。
总而言之,他最终还是站到了叶尔柯的面前。
叶尔柯显然懵逼,疑惑地眨着眼睛问:“你不是楚大哥的主编吗?咋了,他出事了?”
多直来直去啊,仿佛心脏连着嘴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望着那胶原蛋白充盈到发光的脸,秋辞身体里的负能量顿时膨胀,开口便不客气:“请你离楚晗远一点,如果你还想在东川待下去。”
“啊?”叶尔柯摸摸头道:“我最近没坑他呀。”
“不要跟我装傻充愣好吗,别以为自己是他什么人了。”秋辞从来都不喜欢不够聪明的对象。
“你说什么呢,我和楚晗是好朋友。”叶尔柯傻笑:“是不是他说我坏话,被你误会了?”
“朋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算什么朋友?你不会不知道他是同志吧?”秋辞皱起眉头问道。
“……”叶尔柯呆滞住,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宠物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还夹杂着动物的叫声,似乎实在不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
秋辞不耐烦地说:“楚晗就是有喜欢小男生的毛病,他前一个惦记的把他害到牢里,现在又来了个你,真是阴魂不散。”
像叶尔柯这代年轻人,是在很复杂的文化环境中长大的。
无数老辈人看来非常严肃的难题,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既定事实。
就像同性恋这种事,平时开开玩笑或许嘴贱,但真说起来态度却非常自由。
更何况叶尔柯有护短的毛病,顿时急了:“就你还主编呢?讲话这么没素质?我跟他就是朋友,而且你说的事我一件都不知道,这么随随便便把人家隐私讲出来好吗?神经病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秋辞握紧纤细的手指。
“我也没开,管他是什么恋,楚大哥就是楚大哥。”叶尔柯不想再纠缠下去,气呼呼地说:“而且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不是见着个同性就喜欢啊,世界上这么多男的呢,这么多年轻人的呢,照你讲的他还忙得过来吗?真是无聊透顶,反正我就在他那借住一个月,懒得纠缠这些无中生有的事,你再打扰我工作,我就叫保安!”
秋辞被他抢白一通,心情倒莫名没那么糟糕了。
因为这男生的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并不像心怀鬼胎说谎的人。
叶尔柯外强中干地喊完,转而心虚地回到里屋躲避。
幸好秋辞在原地愣了会儿就消失掉了。
“那人干嘛的,最近找你的人很多嘛。”王医生好奇。
“嘿嘿,蛇精病路人。”叶尔柯傻笑敷衍,端起手术包拿去消毒。
事实上段时间要消化这么多信息,他的脑子还真有点乱。
楚晗是同志,还坐过牢?
而且喜欢小男生是什么鬼?
这回被允许住过去,应该没多少猫腻吧?
嗨呀,好烦呀。
叶尔柯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工作上,少去瞎琢磨才对。
——
与一个人相识久了,他的喜怒哀乐与行事作风,就会像公式一样记在心里。
那日秋辞多言不成反被拒,定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毕竟这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官二代从来都春风得意,自己想怎样做的事情,绝对不允许现实说不。
包括与人的交往,也常将内心的霸道藏于平静的外表之下。
次日叶尔柯回家后,楚晗别有思量的观察,发现他的确变得没精神,便在饭后拿着手机故意找话题,把他叫过来问道:“你会网购吗?教教我。”
“网购谁不会?你下个淘宝。”叶尔柯立即答应:“不过之前不是讲,因为眼睛不好不喜欢用电子产品吗?怎么网购起来了?”
楚晗道:“有什么漫画作者告诉我,现在网上什么都买,包括新鲜的蔬菜果肉,这样不是省得出门折腾吗?我得罪了秋辞,钟点工也被推掉,指望你总指望不上吧?”
叶尔柯撇撇嘴道:“我很靠谱的好不好?那个秋辞真是有毛病。”
楚晗顿时会意:“他去找你了?”
叶尔柯藏不住事:“对呀,你干嘛告诉他我的工作地点?”
楚晗解释:“怎么可能是我说的,他家里都不是一般人,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你少搭理就好。”
叶尔柯摸摸头欲言又止。
楚晗又道:“不管他跟你讲什么。我没跟你聊起的,你也不用多问我。”
“哦……”叶尔柯迟疑答应,然后好奇:“你俩是什么关系?”
楚晗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他是我的主编。”
“主编怎么会管私人生活,像我们院长可不关心我下了班以后在干什么。”叶尔柯根本不信。
楚晗道:“因为他帮我很多,关系也不仅仅是同事,秋辞只是有点神经质,不会真的伤害你。”
其实叶尔柯很好奇楚晗的过去,也很好奇他的性向。
但平时讲话大大咧咧无所谓,此刻却奇怪地张不开嘴。
难道要问为什么会让自己搬进来吗?
以楚晗的性格,不仅不会回答,而且还要挨骂。
叶尔柯要咬嘴唇,低头拿过手机,给他讲解了一下网购的知识,又帮忙绑好了□□,然后才说:“那你研究着吧,我去遛狗了,在网上花的钱也是钱,可千万别大手大脚管不住自己乱买东西。”
楚晗忽然道:“其实我不会做菜,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要不然我把买菜钱给你,你决定好了。”
叶尔柯不答应:“用不着,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就成。”
楚晗坚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跟你分摊房租和让你买菜干活是两回事,不要总觉得亏欠我什么,不然然咱俩aa好了。”
叶尔柯这才点点头,瞪他用支付宝接过生活费,牵着狗子们往外走,却心里不由觉得不对劲。
什么明算帐呀?
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划清界限,反而显得更亲密了。
难道楚晗愿意自己搬来,真的是……
不会的!
叶尔柯不禁打个寒战,没有勇气再细细品味琢磨。
——
同性恋是怎样的状态,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个问题叶尔柯不可能明白。
他的情商本来就不高,对感情更是一窍不通,之前所接触的同志满打满算也就余姚一个人,现在与楚晗近在咫尺,实在是对这个事实有点习惯无能。
可楚晗根本于从前一模一样:准时吃饭,准时健身,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书房里呕心沥血地画漫画。
彼此就连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机会都少见,又怎么会像秋辞讲得那样发生什么呢?
单细胞的叶尔柯渐渐觉得,自己被神经男传染,想的太多了。
——
白蒙蒙的蒸汽带着海鲜的鲜甜,飘散到了房间里的角角落落。
周五晚上二柯特意买了螃蟹,开开心心的在厨房做好,转头却找不到楚晗来吃。
他屋里屋外溜达了一圈,才发现那大哥竟然在房顶上静静地欣赏日落。
叶尔柯赶忙爬上去叫他:“喂,不饿吗?”
楚晗回头,整个人都被烈日光辉映得微微发红,淡淡笑道:“辛苦了,我不能做饭,如果太累的话以后还是吃外卖的好。”
叶尔柯不在乎:“挺好玩儿的,反正我白天在医院,也会给宠物配饭吃。”
楚晗没再理这傻话,又望向被夕阳之火燃烧的老房区。
叶尔柯在旁边陪伴了片刻,忍不住道:“听说,你以前挺不容易的。”
楚晗并不习惯诉苦,平淡回答:“活的久了谁都不容易。”
叶尔柯立刻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然后笑:“但我觉得你是好人,所以不好的事情终究有一天会过去,少想点不开心的,每天生龙活虎的活着多愉快,对吧?”
楚晗叹息:“你以为谁都有你的特异能力吗?我的前半生来不及改变,后半生也成了惯性,现在也只有羡慕你的份。”
叶尔柯哼哼:“不用拐弯抹角的说我头脑简单,我也有我忧郁的烦恼。”
楚晗饶有兴趣:“你忧郁什么?”
叶尔柯发呆,完全想不出可以分享的内容。
幸好一群雪白的鸽子从空中掠过,吸引走了楚晗的注意力。
叶尔柯低下头:“所以之前你告诉我,喜欢过别人是错觉,因为被伤到才讲赌气的话吗?楚大哥你就是故事想多了,把自己的生活也想复杂了,遇到错误的对象不代表这件事本身是错误的,别像秋辞讲的那样一朝被蛇咬……”
“怎么,在劝我惜取眼前人?”楚晗打断他的唠唠叨叨,带着奇特的暖意笑出来。
叶尔柯差点被他吓得从屋顶滚下去,使劲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了解非常难,信任也非常难,我曾经以为我是怕那个人,其实我在怕这件事。“楚晗的眸子里盛满了回忆之色,而后又说:”也许你说的对,真理总是掌握在孩子眼中。”
“什么孩子啊,我说了我是大人。”叶尔柯总感觉这天的楚晗跟平时不太一样,却又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晗依然有了精神,起身问:“吃什么好烦?”
“大螃蟹!“叶尔柯开心。
”那走吧。“楚晗朝有些陡峭的房檐边迈了几步,然后回头伸手扶他。
叶尔柯想了想,终究还是握住那只不算温暖,却很温柔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跟着爬了下去。